春末的雨总带着股海腥味,淅淅沥沥下了半月,把义庄新砌的石墙淋得透湿。毛小方蹲在墙根下,用桐油抹着块刚雕好的木牌,牌上刻着“沈氏义庄”四个隶书,笔锋里藏着些说不清的温柔——这是他琢磨了三个月才定下的名字,沈念安说,念玫姐姐的“念”,平安的“安”,合在一起就是家。
念玫正坐在廊下翻晒那些从海底捞上来的戏服。水绿的褶子经海水泡了十年,竟还泛着柔光,她用软毛刷轻轻扫去上面的细沙,忽然发现衣襟内侧绣着朵极小的桂花,针脚密得像蛛网。“这是娘绣的。”沈念安凑过来,小手指点着桂花的花瓣,“爹说娘的绣活是跟着江南的绣娘学的,最擅长把心事藏在针脚里。”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阵马蹄声。老捕头牵着匹枣红马站在雨里,马背上驮着个盖着油布的木箱。“知府大人从京城捎来的,说是当年沈班主在京城唱戏时,寄存在镖局的东西。”他把木箱卸下来,油布一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戏本,最上面那本的封皮都磨白了,写着《忠义谱》三个烫金大字。
翻开戏本,里面夹着张泛黄的戏票,日期是乾隆三十七年三月十六——正是沈班主遇害的前三天。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晚场演完,带步摇归,与妻女共赴桂花宴。”字迹被水洇过,晕成片模糊的蓝,像谁没忍住的眼泪。
沈念安抱着戏本蹲在门槛上,手指一遍遍摸着那行字,突然抬头对念玫说:“姐姐,爹是想带我们去看桂花宴的。”雨珠落在他的睫毛上,亮晶晶的,“就像现在义庄的桂花一样,香香的,暖暖的。”
雨停时,小海从码头扛回来个大铁锚。说是今早潮退时发现的,锚链上缠着块碎布,上面绣着的“沈”字还能看清——正是当年运银船的船锚。狗剩用锤子敲掉锚上的锈,露出里面藏着的个暗格,暗格里塞着卷羊皮纸,展开一看,竟是张海图,图上用朱砂圈着个小岛,旁边写着“藏锋屿”。
“老辈人说那岛是海盗窝。”老捕头眯着眼看图,“当年县太爷贪了官银,怕朝廷追查,偷偷运了一半藏在那岛上,派了个心腹看守。”他突然一拍大腿,“难怪这些年总有人在夜里划船往岛上去,原来是在打那批银的主意!”
毛小方把海图折好塞进怀里,摸了摸沈念安的头:“别怕,有师父在。”沈念安却摇摇头,指着海图上的小岛:“爹的戏本里夹着张纸条,说藏锋屿上有种花,开的时候像血一样红,能治百病。”他拽着念玫的袖子,“姐姐胳膊上的疤,说不定能治好呢。”
念玫的疤痕这些天总在夜里发烫,像有团小火苗在皮肤下游走。她摸了摸那道浅粉色的印子,忽然想起铜镜里那个红衣女子眼角的疤——原来有些印记,从来都不是惩罚,是血脉里扯不断的线。
三日后,小海和狗剩修好了艘旧渔船。毛小方带着念玫、沈念安,还有老捕头一起往藏锋屿去。船行至半途,沈念安突然指着远处的海面:“有鸟!”一群白鸟正追着船飞,翅膀掠过浪花,带出串银亮的水珠,像极了当年琴师琵琶上的音符。
藏锋屿比想象中更荒凉,岛上长满了齐腰的野草,草叶间开着些暗红色的花,花瓣边缘卷着,像只只收拢的手。沈念安刚摘了朵,花瓣突然渗出些汁液,滴在他的手背上,竟烫出个小小的桂花印。“是爹在叫我。”他举着手给念玫看,笑得一脸灿烂。
岛中心有个山洞,洞口被藤蔓掩着。毛小方用刀劈开藤蔓,里面黑得像泼了墨,只有石壁上嵌着些发光的矿石,照出堆堆木箱——正是当年被藏起来的官银。而山洞最深处,坐着个枯瘦的老头,怀里抱着把锈刀,早已没了气息,他脚边的石壁上刻着行字:“护银十年,终见沈家人。”
“是当年县太爷的心腹。”老捕头认出了老头的服饰,“看来他后来是良心发现,守着这些银没再动过。”他蹲下身,从老头怀里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本账册,记着县太爷贪墨官银的明细,还有当年参与分赃的官员姓名,每笔都盖着鲜红的指印。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枪声——是那些打银锭主意的海盗追来了。毛小方让小海带着念玫和沈念安从后山的密道走,自己和狗剩、老捕头守在洞口。海盗的子弹打在石壁上,溅起的碎石里,那些发光的矿石突然炸出片蓝光,照得洞里如同白昼。
蓝光中,念玫看见石壁上浮现出无数人影,都是当年沈氏戏班的伶人。他们穿着完整的戏服,有的在拉胡琴,有的在甩水袖,陈三叔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对着她作了个揖,像是在说“放心去吧”。
沈念安突然抓起把碎石往海盗扔去,那些发光的矿石落在海盗身上,竟燃起青蓝色的火,烧得他们嗷嗷直叫。“是爹和叔叔伯伯们在帮我们!”他指着那些人影,眼睛亮得惊人。
等他们从密道绕到海边,发现渔船早已被海盗凿穿。念玫抱着沈念安坐在礁石上,看着洞里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突然想起红衣女子在镜中说的话:“银在镜底,怨在笛中,破镜重圆,方得安宁。”原来安宁从不是遗忘,是记得那些爱,也放下那些恨。
老捕头带着账册和剩下的官银先回了府城,据说后来凭这本账册,扳倒了好几个当年分赃的官员。毛小方他们在岛上住了三日,等海盗被官府剿灭才坐船回来。沈念安摘了满满一篮暗红色的花,说要给义庄的坟前都种上。
回到义庄时,桂树又抽出了新枝,叶片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谁悄悄留下的眼泪。念玫把那些花种在守棺人、货郎和沈家衣冠冢的周围,没过多久,就开出了片红海,风吹过,花瓣落在坟头,像层温暖的棉被。
毛小方把从藏锋屿带回来的发光矿石嵌在义庄的窗棂上,夜里不点灯也能看清东西。沈念安还是天天抱着那把缺弦的琵琶,只是如今弹出来的调子,越来越像模像样。念玫偶尔会穿上那件水绿的戏服,在新搭的戏台上唱几段《洛神赋》,台下的海鸟听得入迷,有时会落下几根羽毛,像给她的喝彩。
入秋时,桂花又开了。毛小方酿的桂花酒刚好开封,他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连沈念安也沾了点。酒液入喉,带着点甜,又有点涩,像极了他们这些年走过的路。
沈念安举着酒杯,对着大海的方向说:“爹,娘,你们看,我们有家了。”海风卷着桂花落在他的酒杯里,像谁轻轻应了声。
念玫摸了摸胳膊上几乎看不见的疤痕,突然觉得,那些藏在时光深处的执念,那些没说出口的想念,就像这义庄的年轮,一圈圈刻在桂树的枝干上,刻在每个人的心里,终会在某个寻常的日子里,开出温暖的花。远处的海浪声依旧,混着沈念安不成调的琵琶语,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谣,温柔地裹着这座海边的小义庄,裹着所有关于爱与救赎的故事,慢慢走向岁月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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