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再次降临遗世村,山谷中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给这片净土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季西风在兽皮垫上醒来,经过一夜的沉睡和林曦清晨再次以“清心草”药液巩固阵纹,他感觉精神好了些许,虽然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依旧,但至少意识清明了许多。
他能清晰地“内视”到体内那糟糕的状况——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残存的“种子”能量在其中艰难流淌,如同涓涓细流;双臂的骨骼裂缝处传来隐隐的钝痛;最麻烦的是后背,那片被“星辉阵纹”银光封锁的区域,灰败的死寂能量如同被困的凶兽,仍在不断冲撞着封印,带来一阵阵冰冷的刺痛和侵蚀感。
“能自己坐起来吗?”林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端着一碗新的药汁走了进来。
季西风尝试了一下,依靠核心力量和未受伤的腰腹勉强撑起了上半身,这个过程依旧让他额头见汗。他接过药碗,道了声谢,一饮而尽。药力化开,滋养着伤体。
“婆婆稍后会过来。”林曦看着他,语气平淡,“在你见她之前,有些事,我想确认一下。”
季西风抬眼看她,等待下文。
林曦在他面前盘膝坐下,目光清澈而直接:“你说你不想被‘种子’控制,想保护那个孩子。但据我所知,‘种子’的力量会放大持有者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和执念。你如何保证,在你追求力量对抗‘影武者’和‘寂灭’的过程中,你不会变成另一个‘影武者’?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那个孩子,或者其他人?”
她的问题尖锐而深刻,直指季西风一直试图回避或压抑的内心恐惧。
季西风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自己缠满绷带、依旧隐隐作痛的双臂,感受着后背那如影随形的冰冷威胁。
“我无法保证。”他最终坦诚地开口,声音低沉,“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会面临怎样的选择,会被逼到何种境地。‘种子’带来的诱惑和失控感,我亲身经历过。”
他抬起头,目光与林曦对视,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后的平静与坚定:“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此刻,以及在我意识清醒的每一刻,我的底线在哪里。那个孩子,宋晚,阿永,沈居安……他们是我必须守护的人,这是我的‘锚点’。如果为了获得力量而必须牺牲他们,那这力量与我而言,毫无意义,与‘影武者’何异?”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被控制……我更愿意将其视为一场战争,一场与我自身弱点和外界诱惑的战争。我不敢说一定能赢,但我会打下去,直到最后一刻。这或许就是我和‘影武者’那些心甘情愿被力量奴役的人,最大的不同。”
林曦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评估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的分量。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伸出了手,不是触碰季西风,而是悬停在他胸口净化之石碎片的位置上方。
“闭上眼睛。”她说,“试着去感受它,不是用你的力量去驱动,而是像感受自己的心跳一样,感受它的存在,它的‘呼吸’。”
季西风依言闭上双眼,将注意力集中在那枚碎片上。起初,只能感受到那微弱的温热和沉重的伤势带来的干扰。他摒弃杂念,放缓呼吸,努力让自己进入一种空灵的状态。
渐渐地,在那片混沌的感知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坚韧的“脉动”。它不属于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独立而古老,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秩序与守护意志。它像是一颗微弱却永不熄灭的星辰,在他濒临崩溃的生命星空中,静静燃烧。
“感觉到了吗?”林曦的声音如同从远方传来,“守护者的碎片选择了你,不是因为你的力量有多强,而是因为它认可了你的‘意志’——那种即使在绝境中,也未曾彻底放弃的,对‘生’的执着,对‘守护’的坚持。”
她的手指微微移动,引导着他的感知:“现在,试着将你的一丝意念,不带任何强迫,如同朋友间的问候,轻轻地触碰它。”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操作,需要绝对的专注和对自身能量的完美控制。季西风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微弱的精神力,如同蛛丝般,轻柔地探向那碎片的脉动。
第一次,失败了。他的精神力过于急躁,引起了碎片本能的排斥,灰白光芒微闪,带来一阵心悸。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再次尝试。这一次,他更加耐心,更加柔和。
终于,那缕精神力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与碎片的脉动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微弱的共鸣!
刹那间,季西风仿佛“看”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无尽的能量漩涡(源初之种)、悲壮湮灭的古老意识、蔓延的漆黑死寂……以及,一道温暖纯净的、如同初生朝阳般的光芒(婴儿)……
共鸣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了,季西风感觉精神一阵疲惫,但心中却涌起一种奇特的明悟。他与这碎片之间的联系,似乎加深了一丝。
林曦收回了手,看着他微微喘息的样子,点了点头:“很好。你拥有与它共鸣的潜力,这很难得。记住这种感觉,它不是征服,而是沟通与共存。在你接下来的恢复中,这将至关重要。”
就在这时,树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老婆婆在阿木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看来,你们已经有了初步的交流。”老婆婆的目光扫过季西风,似乎看出了他与之前的不同,“感觉如何?”
“多谢前辈和林曦姑娘,感觉……清晰了一些。”季西风恭敬地回答。
老婆婆在蒲团上坐下,缓缓道:“关于你的伤,星辉阵纹和月华霖只能维持三日,今日是第二日。要根除‘寂灭’,常规药物已无能为力。老身有两个提议,或者说,两条可能的路。”
季西风和阿永(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都凝神静听。
“第一条路,相对稳妥,但耗时漫长,且治标不治本。”老婆婆道,“你留在遗世村,老身与林曦会持续以古法和生命能量为你压制、净化寂灭之伤,辅以药物调理。或许一年,或许数载,可保你性命无虞,伤势不再恶化,但这股寂灭之力将永远盘踞在你体内,如同 dormant volcano,你需要时刻分神压制它,你的力量也将大打折扣。”
季西风眉头微蹙,这不啻于一种温柔的囚禁,而且无法彻底解决问题。
“第二条路呢?”他问。
“第二条路,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但若成功,不仅能根除寂灭,或许还能让你的力量产生质的飞跃。”老婆婆的目光变得锐利,“去寻找‘生命之泉’。”
“生命之泉?”季西风和阿永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那是传说中,与‘源初之种’同时诞生,代表极致生命力的源泉。”林曦解释道,“其泉水拥有净化一切负面能量、重塑生机的神效。但它飘忽不定,只存在于能量节点极度纯净、生命场域空前强大的地方,且伴有强大的自然守护。守林人一族追寻了无数代,也只在古老的卷轴上见过零星记载,从未有人真正找到过。”
“这……这岂不是大海捞针?”阿永忍不住道。
“并非完全没有线索。”老婆婆接口,“根据古老的预言和能量感应,生命之泉的下一次显世之地,极有可能就在这片黑山山脉的某处,而且,时间不会太远了。寂灭的显现,往往预示着生命力量的相应勃发,这是宇宙的平衡之道。”
她看着季西风:“选择第一条路,你可安稳度日,但将与未来的风暴无缘。选择第二条路,你需要立刻开始准备,在伤势再次爆发前出发,踏上一条充满未知与死亡的寻觅之路。你,如何选?”
树屋内陷入了沉默。一边是相对安全的苟延残喘,一边是希望渺茫的搏命追寻。
季西风几乎没有犹豫,他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丝毫迷茫:
“我选第二条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
“我身上的麻烦,远不止寂灭之伤。‘影武者’不会放过我们,‘收割者’还在外面虎视眈眈。我需要力量,需要彻底摆脱这个枷锁。苟安于此,非我所愿。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去争一争。”
老婆婆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语气依旧严肃:“很好。既然如此,林曦。”
“婆婆。”林曦应道。
“从今日起,由你负责指导他进行初步的恢复性训练,主要是精神层面的凝练以及与净化之石碎片的共鸣练习。他的身体暂时无法承受剧烈活动,但意志必须先行锤炼。”老婆婆吩咐道,“同时,让村里的年轻人加强巡逻,注意山脉中各处的能量异常波动,尤其是充满生机的地方。阿木,你负责调配资源,为他们可能的出行做准备。”
“是!”林曦和阿木同时应道。
“阿永,”老婆婆又看向阿永,“你的伤势恢复得最快,村子的外围警戒和防御工事加固,需要你出力。”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阿永拍着胸脯保证。
战略方向就此定下。季西风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而遗世村,这个神秘的守林人村落,似乎也决定在他身上,投下更多的筹码。
希望与危险并存,试炼,从现在正式开始。而季西风不知道的是,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远在深山某处的宋晚,怀中的婴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纯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如同星辰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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