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帝临南疆，只手补天
夜玄宸的南巡仪仗，摒弃了所有浮华与冗繁。没有旌旗蔽日，没有百官随行，只有百名沉默如铁、气息凝练的龙骧卫拱卫着一辆看似普通、实则内蕴玄机的玄色马车。不了和尚与卫霆一左一右，护卫在马车之侧。
队伍行进速度极快，遇城不入，遇镇不停，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插帝国南疆腹地。所过之处，地方官员早已接到严令，只需肃清道路，保障通行，不得迎送，不得窥探。即便如此，当那辆玄色马车无声驶过时，每一位感受到那无形威压的地方大员，都忍不住汗透重襟，伏地不敢抬头，仿佛经过的不是帝王车驾，而是某种行走在人间的……神只或天灾。
马车之内，夜玄宸闭目盘坐。他并未刻意散发气息，但那蜕变后的生命层次，使得他自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源与威压场。他不需要去看，神念便已如同水银泻地般，覆盖了沿途的山川河流、城池村落。
他“看”到了战火留下的疮痍正在缓慢愈合，看到了朝廷赈济物资的发放，也看到了苗民眼中残存的恐惧与迷茫。更看到了，那弥漫在天地之间，寻常人无法察觉的、丝丝缕缕的灰黑色寂灭之气，正从南疆深处那“漏洞”方向，如同瘴气般缓缓弥散，侵蚀着这片土地的生机。
“疮痍虽平，根毒未除。”夜玄宸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异瞳之中无喜无悲，“穆天机虽死，其遗祸犹在。”
十日后，队伍抵达南疆深处，那片已被划为绝对禁区的死地边缘。
昔日郁郁葱葱的山林，此刻已化为一片灰败。草木枯萎，土地龟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连鸟兽虫蚁都绝了踪迹。唯有中心区域，那个被不了和尚以佛门神通标记出的、不断向外散发着精纯死寂之力的“漏洞”，如同大地上的一道丑陋伤疤，触目惊心。
留守此地的少量靖墟司人员与驻军，早已接到命令撤离到安全距离之外。此刻，死地边缘，只剩下夜玄宸、卫霆与不了和尚三人。
卫霆与不了和尚感受着那“漏洞”散发出的、比之前更加深沉精纯的寂灭之力，脸色都极其凝重。即便以他们如今的修为，长时间停留于此，也感到极为不适，内力（佛力）消耗加剧。
而夜玄宸，却仿佛回到了自家花园般闲适。他信步走向那“漏洞”，周身那暗金色的光晕自行流转，将侵袭而来的死寂之力尽数排斥、乃至……同化吸收。
他站在“漏洞”边缘，低头俯瞰。那并非一个简单的坑洞，而是一个不断向内塌陷、旋转的灰黑色漩涡，深邃不知几许，仿佛连接着某个万物终结的恐怖之地。漩涡中心，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挣扎哀嚎，那是被吞噬生灵残留的怨念。
“陛下，此‘漏洞’连接归墟本源，寂灭之力源源不绝，以往我等只能设法封印延缓，无法根除。”不了和尚在一旁沉声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力感。
夜玄宸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也没有繁复玄奥的法诀手印。他只是那么平淡无奇地，将手掌对准了下方的“漏洞”漩涡。
下一刻，卫霆与不了和尚看到了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夜玄宸的掌心之中，那暗金色的混沌之气悄然涌出，并非狂暴冲击，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化作无数细密如丝的暗金流光，轻柔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探入了那灰黑色的漩涡之中！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足以湮灭宗师、腐蚀佛光的精纯寂灭之力，在接触到这些暗金流光的刹那，竟如同冰雪遇到了骄阳，无声无息地……消融了！不是被驱散，也不是被净化，而是仿佛被某种更高层级的力量从根本上……“抹除”了存在！
暗金流光如同最灵巧的织工，沿着漩涡的结构脉络逆向穿梭、编织。所过之处，狂暴旋转的漩涡开始变得缓慢、凝滞，那灰黑的色彩被暗金悄然覆盖、取代。漩涡中心那些哀嚎的怨魂虚影，在接触到暗金光丝的瞬间，脸上的痛苦与扭曲竟缓缓平复，最终化为点点纯净的灵魂光点，消散于天地之间，仿佛得到了解脱与净化。
整个过程，没有巨响，没有爆炸，甚至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只有一种仿佛时空本身在被悄然修改、重塑的绝对寂静。
卫霆与不了和尚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那曾经让他们束手无策、视为心腹大患的“漏洞”，在夜玄宸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弥合！
就如同一位至高无上的神匠，在修补一件破损的瓷器，动作优雅而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规则的绝对力量。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那直径超过十丈、深不见底的“漏洞”漩涡，彻底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片与周围死地无异的灰败土地，但卫霆与不了和尚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令人绝望的死寂之源……断了！彻底消失了！
夜玄宸缓缓收回手掌，掌心之中的暗金流光隐没。他神色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漏洞已补。”他淡淡开口，“然此地被寂灭之力侵蚀太久，地脉生机已绝，需以岁月或外力缓缓滋养，方能恢复旧观。”
言罢，他转身，目光扫过周围大片的死寂之地，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片灰败有些碍眼。
他再次抬手，这一次，是左眼之中的那抹金色龙影微微亮起。一股磅礴浩瀚、却充满了温和生机的力量，如同春风化雨般，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暗金色的光雨洒落，如同甘霖。光芒所及之处，那灰败龟裂的土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湿润、黝黑！枯萎的草木根系处，一点点极其微弱的绿意，顽强地钻破了泥土，重新焕发出生机！
虽然远未能立刻恢复曾经的郁郁葱葱，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之感，已然被这股蕴含着混沌生机的力量驱散，这片土地，重新拥有了希望！
只手补天漏，一念唤生机！
卫霆与不了和尚已然震撼得无以复加。他们知道陛下已然通玄，却未曾想，其手段竟已到了如此匪夷所思、近乎造物主般的境地！
这……这真的是凡人帝王所能拥有的力量吗？
夜玄宸做完这一切，不再停留，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回京。”
平淡的两个字，宣告了南疆最大隐患的终结。
消息虽被严密封锁，但南疆天地间那骤然一清、死寂消退、生机复苏的微妙变化，依旧被一些感知敏锐的苗疆巫师和隐修者察觉。一时间，关于“天神降临”、“圣皇恩泽”的传说，开始在南疆悄然流传。
而夜玄宸的马车，已踏上了归途。
这一次，他不再急于赶路。马车行驶得平稳而缓慢，他似乎真的在“巡狩”，在观察，在感受这片属于他的、正在他力量影响下悄然改变的江山。
无人知晓，在那双洞悉一切的异瞳之下，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他看到了帝国肌体深处尚未完全清除的淤塞，看到了朝堂之上细微的暗流，看到了星穹之外那若有若无的注视，也看到了……自身那不断增长、仿佛永无止境的混沌本源，与这方天地之间，那越来越明显的……“格格不入”。
力量带来掌控，也带来疏离。
他缓缓闭上双眼，左眼金龙蛰伏，右眼漩涡深藏。
前路漫漫，这至高之力，是恩赐，还是……最终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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