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花轿残魂
大靖王朝,天启二十三年冬,腊月十八,岁煞冲东,忌婚嫁,然皇命难违。
京城主干道朱雀大街,积雪被官差们连夜清扫至两侧,堆砌成肮脏的雪垄。尽管天光晦暗,寒风如刀,长街两侧依旧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红绸扎成的彩楼间隔矗立,在灰白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一道道未干的血痕。仪仗队伍逶迤而行,锣鼓唢呐卖力地吹打着喜庆的曲调,但那乐声穿透凛冽的空气,传到人耳中,却失了真,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喧闹,掩盖不住四下里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瞧见没,那就是苏家的轿子……”
“啧啧,昔日里何等风光的大小姐,如今……唉,也是可怜。”
“可怜?她爹贪墨军饷,害得边关将士冻饿而死,陛下开恩没让她充入教坊司,反而赐婚靖王,已是天大的造化!”
“造化?嘿,嫁与那位阎王……是福是祸,谁说得准呢?没见王爷连面都没露吗?”
“嘘!慎言!不要脑袋了?”
议论声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拍打着那顶十六人抬的奢华花轿。轿身以紫檀木为骨,遍绣金线鸾凤,极尽精巧,却如同一具移动的棺椁,承载着一段被迫终结的青春和一场注定艰难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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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轿内,苏云昭猛地睁开双眼。
意识回归的瞬间,是撕裂般的剧痛。四肢百骸像是被拆散重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最强烈的痛楚源自脖颈,一道深紫色的淤痕清晰地烙印在细腻的皮肤上,火辣辣的窒息感仍未完全消退,喉咙里泛着血腥的甜意。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冲撞着她的脑海。
一面是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的刺眼阳光,国际金融峰会上,她作为最年轻的跨国基金掌门人,与华尔街巨鳄谈笑风生,运筹帷幄,指尖划过的是动辄亿万的资本流向。另一面,是深宅大院里的谨小慎微,是古武世家秘传的呼吸法门在经脉中悄然运转的微弱气流,是父亲苏明远被官差带走时绝望的一瞥,是母亲投缳自尽后冰冷的躯体,是宫使宣读圣旨时那毫无温度的“恩典”……
最后定格的一幕,是这具身体原主,那个同样名叫苏云昭的十六岁少女,在极致的恐惧与屈辱中,偷偷解下腰间象征吉祥的红色缎带,颤抖着绕过脖颈,系在轿厢内侧的横木上,然后决绝地蹬开了脚下的绣墩……黑暗吞噬了她所有的希望。
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两个孤独而倔强的灵魂,在这狭窄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空间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完成了融合。
“真是……愚蠢透顶,又可怜可叹。”苏云昭低声自语,声音因脖颈的创伤而沙哑不堪,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奇异冷静。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这具年轻身体残留的柔软与脆弱,同时,更清晰地感知到灵魂深处,那方与她一同穿越而来的广袤空间。
意念沉入,那方空间静静悬浮。中央是一洼不过尺许见方的灵泉,泉水清澈见底,氤氲着淡淡的乳白色灵气,泉眼处不时咕咚冒起一个水泡,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生机。灵泉旁是几垄黑油油的田地,更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竹制小屋的轮廓,那是她前世偶尔避世休憩的所在,里面存放着部分应急的物资、书籍,甚至还有她惯用的几件冷兵器。此刻,这空间便是她在绝境中唯一的依仗和翻盘的资本。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杂念。她集中精神,试图引导灵泉。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弱光晕的水珠,悄然出现在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将其送入干涩的唇间,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暖流立刻自喉间化开,迅速涌向四肢百骸。脖颈处的灼痛感显着减轻,勒痕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虚软无力的身体也恢复了些许气力。
就在这时,轿身微微一震,停了下来。
“落轿——”
“王妃,靖王府到了。”轿帘外,传来喜婆刻板而毫无波澜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与不耐烦。按照礼制,此时应有新郎官踢轿门,再由喜婆搀扶新娘下轿。然而,外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卷雪粒打在轿顶的簌簌声。
苏云昭眼神一凛。原主残存的悲戚与绝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现代精英女性的锐利与清明。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大红盖头——这象征吉祥的红色,此刻在她看来无比讽刺。
轿帘被一只粗糙的手掀开一道缝隙,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灌入,吹得她嫁衣上的流苏剧烈摇摆。喜婆那张涂满脂粉的脸探进来,在看到苏云昭自行扯下盖头、眼神清亮地端坐其中时,明显愣了一下,眼底闪过惊讶和一丝慌乱。
苏云昭无视她的反应,伸手拨开轿帘,扶着冰冷的轿辕,稳稳地站起身。尽管体内有灵泉滋养,但这具身体终究虚弱,脚步有些虚浮,但她挺直了脊梁,努力维持着平衡。
目光所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靖王府那巍峨气派的朱漆大门,门楣上高悬的鎏金匾额,“靖王府”三个大字在雪光映照下熠熠生辉。门前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积了层薄雪,更添肃穆。然而,这派皇家气象之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闷与死寂。府门前所谓的迎亲队伍,虽衣着统一,但队形松散,个个垂首敛目,不见丝毫喜庆之色。
为首站着的,是一位身着藏青色棉袍、须发花白的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浑浊却偶尔掠过一丝精光。他身后,并无披红挂彩的新郎踪影。
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果然!靖王殿下根本没出来!”
“这新王妃的脸都白了,怕是吓坏了吧?”
“罪臣之女,能踏进这王府大门已是皇恩浩荡,还想王爷亲迎?做梦呢!”
那老者——王府管家福伯,步履沉稳地上前几步,对着苏云昭象征性地拱了拱手,语气平淡得如同在汇报一件寻常公务:“老奴福伯,忝为王府管家,恭迎王妃娘娘金安。王爷近日旧疾复发,沉疴难起,实在无法亲身迎驾,万分愧疚。只得委屈王妃娘娘,自行入府。”
“自行入府”四字,他咬得略重,在这冰天雪地里,无异于当众扇过来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是要将她这新王妃的尊严,在踏入王府的第一步,就踩进泥泞里。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苏云昭身上,等待着她的反应——是羞愤难当,是哭泣失态,还是懦弱顺从?
然而,苏云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雪花落在她乌黑如墨的发鬓上,睫毛上,衬得那张苍白却依旧难掩绝色的面容,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凛然与平静。她目光淡然地扫过福伯看似恭敬实则审视的脸,又缓缓掠过那些或带着怜悯、或藏着嘲讽、或纯粹看热闹的下人面孔。
片刻的寂静,仿佛连风雪都停滞了一瞬。
她轻轻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有劳福伯。王爷玉体欠安,自是应以静养为重。本妃自行入府,理所应当。”
语气平静无波,没有半分委屈怨怼,仿佛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说罢,她不再多看众人一眼,亲手提起那繁复沉重、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嫁衣裙摆,迈开了脚步。一步,两步……脚步虽缓,却异常坚定。绣着鸳鸯的锦缎鞋履,踩在冰冷洁净的青石台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那高高的门槛,如同划分两个世界的界线,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抬腿,跨了过去。
就在她身影消失在门内的一刹那,身后隐约传来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更加热烈的议论。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苏云昭,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轻贱、只能以死明志的罪臣之女。这具身体里,住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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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内部,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无不彰显着皇家的奢华与气度。然而,穿行其中,苏云昭却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抑。回廊曲折,仿佛没有尽头,沿途遇见的仆役丫鬟,皆屏息静气,行礼时头垂得极低,不敢多看她一眼,整个王府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和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
福伯在前引路,脚步不疾不徐,并未过多介绍府中景致,显然没有将她这位新王妃放在眼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越走越偏僻,周围的建筑明显陈旧起来,最后在一处极为荒凉的院落前停下。
院门上的牌匾漆皮剥落,勉强能辨认出“听雪苑”三个字。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内景象更是简陋:几间灰瓦房舍,窗纸有些破损,院中一棵老槐树早已落光了叶子,枯枝在风雪中颤抖。屋檐下连盏像样的灯笼都没有,只有一间正房透出微弱的光。
“王妃娘娘,府中屋舍紧张,且王爷喜静,此处清幽,正好适合娘娘休憩。请娘娘暂且在此安顿,一应所需,可吩咐院中丫鬟。王爷若有吩咐,自会传唤。”福伯的语气依旧平淡,说完,微微躬身,便带着随从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院子里,只留下两个穿着半旧棉袄、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冻得瑟瑟发抖,怯生生地看着苏云昭,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苏云昭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必跟进来。她独自走进正房。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寒酸,一张硬木板床,一套掉漆的桌椅,一个炭盆里只有零星几点红炭,散发着微弱的暖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这与王府整体的奢华格格不入,甚至连体面些的下人房都不如。
她反手关上房门,插上门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一直强撑着的镇定才稍稍松懈,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她不敢怠慢,立刻仔细检查了整个房间。墙角、床底、窗棂……确认没有任何窥视的孔洞或监听机关后,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再次引动灵泉,这次她直接取了一小捧,缓缓饮下。磅礴的生机之力在体内化开,滋养着受损的经脉,恢复着体力。脖颈上的勒痕几乎消失不见,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她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窗外,大雪依旧纷飞,将这座荒僻的院落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远望去,王府的重重楼阁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
那个素未谋面的靖王夜玄宸,是真如外界传闻般病入膏肓,还是另有隐情?他今日避而不见,是下马威,还是真的无法见人?皇帝将她这个“罪臣之女”赐婚给他,是意在羞辱监视,还是有着更深的布局?原主父亲苏明远的贪墨案,证据是否确凿?背后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这死气沉沉的靖王府,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前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苏云昭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绝处逢生,她早已习惯在逆境中搏杀。前世,她能在腥风血雨的资本世界中杀出一条血路;今生,拥有灵泉空间和现代智慧的她,又何惧这深宅大院、朝堂风云?
这潭死水,正好由她这“已死”之身,来搅个天翻地覆!
乾坤一掷,赌局,已然开始。而她,注定不会是任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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