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弹完一曲,他问。
程央宁半撑着脑袋看他,想也没想便嘟囔道:“当然记得,我爬墙摘梨子吃,瞧见你在亭子里弹琴。”
梁青礼笑笑,没有应声,思绪飘回了正阳。
那是他迁来养病的第二个年头,太医曾隐晦断言,他这破败的身子,怕是难熬过弱冠之年。
那两年,他愈发孤僻,几乎足不出户,只与母妃有寥寥书信往来。
他常常觉得,人生冗长而无趣,活着不过是徒增痛苦。有个午后,他趁着福安外出采买,独自一人出了院子,漫无目的走到后山一处荒废的枯井旁。
井口幽深,透着寒意,他站在边缘,望着井下漆黑的虚空,一种彻底的解脱感诱惑着他。
他觉得,就这样跳下去,一了百了,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子声音:“喂,你站这半天了,为何不跳?等着有人来帮你?”
他当时被吓了一大跳,差点直接掉进枯井里。
踉跄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着半旧浅碧色衣裙的少女从他身边过去,没有多言,更没有看他一眼,动作利落爬上井旁一棵野栗子树,折了根树枝,噼里啪啦打落一地的毛栗子。
他当时完全看呆了。
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她轻盈跳下树,蹲在地上捡起栗子离开。那时,他才恍然发觉,他挡了她的路。
回到住处后,少女灵动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生平第一次产生想再见她一面的念头。
他让福安敞开院门,到处无意间宣扬他琴艺高超之事,吸引不少附近的姑娘前来,或假装路过,或借口拜访,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整日在院子里抚琴,耐着性子等了五六日,几乎要放弃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围墙处悄咪咪探出的一颗脑袋。
紧接着,少女利落翻身坐在墙头,两条小腿在空中晃荡着,眼睛亮晶晶扫视着院子,最后精准锁定在墙边的梨树上,顺手摘了个梨子,用袖子擦了擦,埋头就啃,吃得香甜。
那一刻,他心中涌起喜悦,琴音都乱了几拍。
他强作镇定,继续抚琴。
而她也十分守规矩,就坐在墙头上,一边啃梨子,一边晃着腿听琴,时不时扫他一眼。吃饱了,还会再摘几个梨子揣怀里,然后利落翻身下去。
风雨无阻,日日如此。
起初,他还有些郁闷,觉得她眼里似乎只有梨子,吃完就走。
有一次他赌气,抱着琴提前离开了亭子,结果第二天,她照样来,照样吃,丝毫没受什么影响。
他这才明白,她来,或许根本与琴声无关。
他开始担心。
担心她为了摘梨子会摔着。
于是,他清晨早起,亲自挑几个最大的梨子摘下来,踩着矮凳摆放在墙头上,满心期待着她来时会看到。
可结果呢?她来了,瞅了瞅排摆得工工整整的梨子,小鼻子皱了皱,一个都没拿。依旧翻身坐在墙头,自己摘,低头吃得津津有味。
一直持续到第三十二天,她没来,他等了一整日,心里空落落的。
一连三天,墙头都空空如也,他开始慌了,各种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
那日下着倾盆大雨,他再也按捺不住,撑着伞寻了出去。
几经周折,寻到了她的住处,瞧见她正在院里廊下烤板栗,小脸被烟熏得黑一道白一道。见到他,她立刻警惕抬起头。
他压下心中的悸动,走上前,拿出随身带的糕点作为“诱饵”。
果然,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好像明白,她吃腻了梨子。
从那以后,她开始乖乖跟他进院子,坐在他旁边,给什么吃什么,总是朝着他甜甜地笑。
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把她养得脸上有了点肉,肤色也红润了些。
他在亭子里弹琴,她坐在旁边听,乖巧的很,与初见时冷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渐渐地,他发现少女对古琴似乎挺感兴趣,会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用指尖拨弄琴弦,后来扯着他的衣袖,软软央求他教她。
他自是应允,每天雷打不动抽出两个时辰,坐在她身边手把手教她。她学得极快,很有灵性,一点就通。
熟稔之后,她的本性就彻底暴露了,开始嫌弃糕点的甜度,理直气壮让福安研究各种吃食,挑剔他的琴曲太过沉闷,偷偷在旁边使坏,整个人变得娇纵而鲜活。
还会毫无顾忌躺在他腿上午睡,呼吸均匀,睡颜恬静,抱着他的手不松。
而他发现,自己早已深深陷了进去。他会因为她偶尔的缺席而心神不宁,会在她趴在自己腿上休息时,偷偷亲吻她的额头、鼻尖。
为了能更名正言顺亲近她,他转而教她书法,两人待的时间更久。
每日,他站在她身后,微微俯身,亲密地包裹着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书写。
还会给她准备漂亮的衣裙,精美的发饰,把她装扮的漂漂亮亮的。
他们之间,虽然从未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无需言说的亲密与默契。
他爱极了她初时伪装出的乖巧,更爱她后来毫无保留的娇纵。
最爱的,是她那双清澈眼眸中,逐渐映满他身影的模样。
是礼礼,将他从泥沼中拉出,让他灰暗的生命里,重新照进最灿烂的阳光。
回到上京城后。
眼前的礼礼,依旧是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容颜,但周身的气质却已然不同。
在正阳时,她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野蔷薇,带着未经雕琢的生命力,喜怒哀乐都鲜明写在脸上,会娇憨地指使他,会狡黠地耍小性子。
而如今,在这京城伯府的深宅大院中,她更像是一株悄然绽放于月色下的夜昙,沉静、优雅,却也带着一层看不透的薄雾。她的心思变得深沉难测,言行举止间多了几分世家贵女的矜持。
他有时会恍惚,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礼礼。
但很快,他便释然了。
无论礼礼变成什么模样,是天真还是深沉,是娇憨还是冷冽,他都喜欢。
他喜欢的,是礼礼这个完整的灵魂,并非某个特定时刻的剪影。
他明白,在正阳时,她名为“礼礼”,无依无靠,生存已是艰难,又何谈选择? 她的活泼与依赖,或许是在正阳时,将他视为唯一浮木的无奈。
而如今,她是永安伯府嫡女,背后牵扯着利益。
她如同挣脱了茧壳的蝶,拥有了更广阔的天空,自然也有了挑选栖息之处的权利和资本。
她可以凭借聪慧与手段,在这京城的繁华与险恶中游刃有余,也可以与其他勋贵子弟周旋。
离开他,她依旧可以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活得自在潇洒。
而他,就像一株依附她而生的藤蔓,贪婪地汲取着她带来的阳光和温暖。她是他的救赎,是他全部的情感寄托。
所以,他不敢奢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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