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之心中一急,忍不住靠近些:“你信孤,什么三宫六院,都不是孤所求,孤只想……”
程央宁转过头,醉眼朦胧望着他,打断道:“殿下或许根本就不了解我……”
她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声音带着醉后的含糊:“以前,我最喜欢大雨刚停的时候,赤着脚踩进冰凉软烂的泥巴里,去田上挖刚冒头的荠菜。”
“喜欢在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偷偷溜到池塘边玩水,看小鱼咬我的脚趾,逗着它们玩;还喜欢爬到山后的野栗子树上,用树枝把带刺的栗苞打下来;最有趣的是找野葡萄,能一个人钻进灌木里待一下午,衣袖被勾破也是常事。”
她絮絮叨叨说着,语气慢慢低落下来。
“自从被父亲接回府,成了伯府嫡女,说话前要先想三遍合不合规矩,将‘笑不露齿,行不摆裙’的闺训刻在心底,整日学着怎么成为京中贵女。”
“可那些都不是我喜欢的,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以前的模样。”
“刚回府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我粗野,难登大雅之堂,只有阿兄待我亲和些。”
她睁着迷蒙的眼睛,看向他:“后来我遇到了殿下。”
“殿下很好,帮了我很多。可是殿下待我越好,我心里越是恐慌。”
“其实我根本没有殿下心中想的那般温婉端庄,我怕日后被殿下发现粗野模样,会让殿下失望……”最后几句话断断续续,带着醉后的哽咽。
裴晏之凝神听着,心中早已翻江倒海,胸腔满是心疼与酸涩。
见她身形不稳,几乎是本能伸出手臂将人揽进怀里。
他早已暗中派人查过央宁的过往。八年前被送去正阳的庄子里,身边只有一位老嬷嬷相伴。
嬷嬷在三年前坠井身亡。
一个失去庇护的少女,在庄子里该如何生存?
方才,听她说起挖野菜、爬树摘果时,脑中浮现的不是一个顽劣少女的嬉戏,而是瘦弱的姑娘在饥肠辘辘时,不得不蹲在泥地里寻找能果腹的野菜;在炎炎夏日,只能去池塘边清凉。
这哪里是什么粗野失仪?
分明是一个人在最艰难的环境下,为了活下去而迸发出的求生本能,与“粗俗”二字根本沾不上半点边!
他想起上回从长公主府送她回去,永安伯甚至不愿派人去打听一二,便听信一面之词要责罚央宁。
央宁在郊外救驾有功受惊时,永安伯夫人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央宁的安危,而是忙着宣扬她名声有损。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心中更加清楚,央宁在伯府过得何等如履薄冰!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乃为人父母之大过!
他们将她弃之不顾多年,中间不曾派人看望,任其自生自灭。如今接回府中,却妄想她立刻便能成为仪态万方的世家贵女!
简直是荒谬!
他们从未真正给她应有的关爱与教导,又有什么资格来挑剔她的不完美!
想到她独自在庄子里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回府后还要学着收敛本性,学着端庄,学着乖巧,把喜怒哀乐都缩进华丽的壳子里,裴晏之便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紧,疼得厉害。
这一刻,什么世家规矩,什么闺秀风范,在他看来都轻如鸿毛。
他收紧手臂,将人更紧密拥在怀中,声音低沉:“不许你这般说自己。”
“在孤心里,你就是你,独一无二,无需为任何人改变,更无需害怕在孤面前露出真实模样。”
程央宁在他怀中微微仰头,醉眼迷蒙,眼尾泛红。
“殿下说的都是真的吗?”
裴晏之盯着水光潋滟的眸子,心尖软得一塌糊涂,指腹轻抚着她发烫的脸颊:“自然是真的。”
“世间怎么会有像殿下这般好的人……”她喃喃道。
裴晏之道:“孤知道你有心结,不用着急,慢慢来便好。”
她安静片刻,试探问:“殿下不怕我是故意攀附东宫这根高枝吗?”
裴晏之低笑,胸膛震动,目光深邃:“孤这高枝,只容你一人来攀。”
她若是想攀他,在遇刺那日给出太子妃之位时,她早会欣然接受。
况且,他巴不得央宁攀上他。
程央宁似乎醉意来袭,重新将脸颊贴回他胸膛,很快闭上眼,梦呓般低语:“殿下真好,和小侯爷一样好……”
裴晏之神情一滞,搂着她肩膀的手臂收紧,声音依旧温和,却低沉了几分:“……小侯爷也好?”
她含糊嘟囔:“小侯爷性子仗义,和殿下一样,像灼灼骄阳……”
裴晏之蹙眉。
他听惯了她夸他“极好”,本以为这份特殊是独一无二的。此刻才惊觉,洛祈川在她心中竟也占据着骄阳般的位置。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在曹府,为何要隐瞒身份,未能在她受委屈时挺身而出。
后悔在赏花宴上,为何要站在阁楼之上,未能在她被挑衅时,第一时间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后悔在假山之后,为何没能更快一步出现,成为她身后可依靠的壁垒。
他迟了三步,让洛祈川那般热烈如火的人得以趁虚而入,在她需要之时留下痕迹。
他素来自问行事光明磊落,此刻心中却酸涩翻腾,几乎要淹没理智。
早该有迹可循的。
当初从长公主府送她回去的马车上,谈起洛祈川,她喋喋不休好一阵子,而他只配得上“极好之人”四个字。
裴晏之看着她醉意朦胧的模样,心中又酸又胀。
他忍不住低下头,凑近她泛红的耳廓,温热的气息紧绷:“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你心中的骄阳,究竟是孤,还是他?”
怀中的少女被过于靠近的气息扰到,不安动了动,将脸颊更深地埋进他胸膛。
含糊“唔”了一声。
并未回答。
无声的回避更像是一种默认,让裴晏之的心直直沉下去。
他抿着唇,下颌绷紧,强行压下翻涌的醋意,维持着温润的语调,低声诱哄:“告诉孤,你心中的骄阳,是孤。”
“叫孤的名字,裴晏之。”
他行事向来坦荡,可面对第一个真正走进心里的姑娘,怎能甘心看着她心中还装着旁人?
见人没有反应,裴晏之忍不住捧起她发烫的脸颊,指腹轻柔摩挲着,目光灼灼盯着合上的双眼。
“央宁,叫孤的名字。”
许是被打扰了睡意,怀里人偏过头,避开他的指尖,唇间无意识溢出一声。
“……洛祈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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