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看着她。
他自学习武,涉猎兵法器械,对天下各国的奇巧之物皆有耳闻。
南国以“千机百变”之术闻名于世,其机关造物,尤其是这“九窍玲珑锁”,乃是不传之秘。
据传言,九窍玲珑锁内部榫卯结构繁复精妙至极,环环相扣,非深谙其道者,绝无可能轻易解开。
寻常人即便拿到图纸,也需反复揣摩方能窥得门径,更遑论在片刻之间,于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举重若轻地将其开启。
他清晰记得,程央宁在接回伯府之前,有数年光阴,是在消息相对闭塞的正阳度过的。
正阳清苦简单,所能接触的,不过是些寻常的诗书女红,最多是乡野趣闻,绝无可能接触到南国这等顶级的机关秘术。
可今日,她面对九窍玲珑锁时,竟然超乎常理的从容,绝非“运气”二字可以解释。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从未学过棋谱之人,却能在对弈中将对方精准打败。
这其中的蹊跷,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他。
不仅如此,自她回府后,伯府之中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
许多事情的走向,最终的结果,看似巧合,如今细细想来,却总是不偏不倚地,朝着对她最为有利的方向发展。
就连前阵子荣贵妃薨逝,他虽然没能参与案子中,但也能感觉到处处充斥着诡异。
事后回想,种种线索的浮现,时机巧妙得令人心惊。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拨弄,而最终的得益者,似乎总有她的身影。
这些念头,如同细密的蛛网,在他心中交织,推着他去探查。
以他的性子,若在军中或朝堂遇到如此疑点,定会追查到底,弄个水落石出。
但偏偏,这个人是她。
他担心,一旦深究下去,撕开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后面是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他更害怕,自己的探究会引来她的反感与疏远,那将比任何阴谋诡计更让他难以忍受。
所以,他选择了看不见。
或许,她天资聪颖,触类旁通。
或许是她私下另有奇遇。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他宁愿相信这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宁愿活在她精心编织的迷雾里。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的安危。
他想知道,她现在所做的一切,背后会不会存在什么危险。
程央宁神色如常。
谢衡心思缜密,既然问出口,便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心中已然生疑。
此刻在试探她的口风。
她侧过头,语气轻松:“什么研究可谈不上,不过是昨晚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翁,拿了个木球在我眼前这么一摆弄,它自己便开了。”
“今日见到慕容殿下那什么锁,竟与梦中一般无二。我心下好奇,便依着梦里的印象试了试,谁知,竟真的成了!”
她笑吟吟反问:“表哥你说,我这运气,是不是也算信手拈来了?”
谢衡听着她那套“托梦授艺”的荒唐说辞,泛起一阵无奈的涩意
他岂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近乎儿戏!
若在平时,有旁人敢在他面前如此信口开河,他早已冷脸相对。
可偏偏,面对她这般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他竟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难道要他揪着她的衣领,逼问她梦中老翁的样貌,木球关窍的细节吗?
他只能顺着她的话,勉强扯了扯嘴角:“嗯,确是好运道。”
连自己都觉得虚伪。
他忽然想起,她说过的一句话:“一个区区的伯府小姐……终究是太小了。”
结合她今日在宴会上破解九窍玲珑锁,巧妙化解风波,既在长公主和武定公主面前露了脸,又未显得过于张扬的行事……
她分明是在不动声色为自己铺路,积蓄力量。
可今日这些,对于她口中“施展不开手脚”的目标而言,还远远不够。
她接下来,究竟想做什么?
又会怎么做?
一想到她可能正在谋划一些他未知的事情,而她却对他守口如瓶,甚至用“做梦”这种荒唐借口来搪塞他,谢衡便觉得心头一股焦躁和恐慌。
最让他感到刺痛和不解的是,她似乎在防备他。
扪心自问,他所拥有的权势和地位,只要她开口,他会为她料理一切事情。
他唯一的私心,不过是希望她能安然无恙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她却宁愿选择一条更曲折的路,独自筹谋,甚至不惜对他撒谎,也要将他推开。
这种被心爱之人暗自防备的感觉,比任何战场上的明枪暗箭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难道在她心中,他竟如此不可信?
还是说,怕他与她争抢什么?
既然她不愿说,那他就不问。
这时,裴晏之从另一条小径拐出,迎面走来,一眼便看到两人。
他脚步微顿,带着笑意走近:“央宁,宴席还未散,怎么独自到这边来了?”
谢衡依礼拱手,姿态恭谨。
程央宁浅笑:“里面人多气闷,酒气也重,出来透透气,随便走走。”
裴晏之目光柔和:“夏日宴饮,确是容易烦闷。”
他语气诚挚:“日后,若是心里不喜,或者觉得为难的事情,不必勉强应付。”
“那些周旋调和之事,有孤在,你无需事事挡在前面。”
方才之事,若她未能解开,面对的将是南国皇子的嘲弄,他不愿她再涉险境。
程央宁眼波微动:“我不勉强的,刚才的确有些好奇,想要试试而已。”
裴晏之好似才发现谢衡,语气微微一顿:“谢兄也在?”
他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宴席上,谢兄以兄长身份坐在央宁身侧,尚可理解。
但这宴后私下游园,两人这般并肩同行,神态间还这般熟稔。
他们并非血亲,即便真是表亲,世家联姻也是常事……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中便莫名生出滞闷感。
他深知谢兄为人正直,是自己信赖的臂膀与好友,理智告诉他不应无端猜忌。
但内心深处,生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他不想让央宁与任何男子过于亲近,即便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也不例外。
不等谢衡回应,他重新看向程央宁,问道:“央宁,孤想与你去前面的水榭走走,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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