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朝朱雀街行驶。
浅夏声音压得低,带着一股邀功的雀跃:“奴婢把夫人的院子盯得紧,昨日晚间,万嬷嬷找了赵姨娘院子里的春杏。”
“奴婢离得远,没听真切,但瞧见万嬷嬷塞了个东西给春杏,看起来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浅夏顿了下,忽然想起小姐说过的话,夫人这几日定会有所动作。
惊讶道:“夫人莫不是见老爷不在府中,想要对赵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她说着,连忙从袖中抽出一幅用细炭笔勾勒的人像。
画中女子柳眉细长,脸颊有颗小痣,神态怯懦中又透着几分精明。
“小姐您看,这就是春杏。”
浅夏把画像递过去,忍不住问道:“小姐要她的画像做什么,难不成要拿她定罪?”
程央宁接过画像,目光在那张脸上停留片刻,指尖轻轻拂过脸颊小痣。
“你可曾听说过易容之术?”
浅夏眼睛猛地睁大,倒吸一口凉气,连声音都变了调:“小姐说的是话本子里,一个人能变另一个人的神仙戏法?”
她脸上满是震惊:“这怎么可能?”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程央宁语气平淡,“不过是隐藏在角落里的伎俩罢了,算不得什么通天之术。”
浅夏犹豫问道:“小姐是想在她们下回有动作时,抓个现行,直接捅到老夫人面前?”
程央宁闻言,轻轻笑出声。
“不必那么麻烦。”
浅夏似懂非懂,重重点头:“小姐说的对。”
程央宁目光流连在窗外,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我更喜欢让她们鹬蚌相争。”
证据是说给活人听,写给活人看的东西。
早已经没有人在乎的东西,何必再费尽心思搬出来。
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相,更在乎背后的结果。
没有证据,她可以造。
没有破绽,她可以撕开。
没有刀,她可以亲手递过去,教她们如何更狠准刺向对方心窝。
即便父亲知道当年真相又如何,知道孟婉君这次动作又如何?
高门主母谋害子嗣一事若是传扬出去,永安伯府顷刻间便会成为全京城笑柄,府中子女皆会被污名牵连,门楣蒙尘,名声扫地。
孟婉君其父官拜中书,掌机要,参朝政,为府中孕有一子两女。即便将证据甩在程正弘脸上,他也不会为了个妾室与孟婉君撕破脸。
反而会立刻下封口令,把所有证据死死捂住,绝不允许一丝风声透出这高墙。
*
与此同时,长乐苑。
苍术盯着手里的糕点发呆,指腹摩挲了几下素净帕子。
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忽然,目光又捕捉到一抹熟悉身影,他立刻收起糕点揣进怀里,气冲冲走了出去。
墨尘摇着洒金的折扇站在隐蔽角落处,循循善诱:“你可是前朝遗落的血脉,金贵着呢,几块破糕点便满足了?”
“只要跟着我走,天天有吃不完的糕点,喝不完的雨前龙井,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备着,何苦在这当个看门的小卒?”
苍术眼底毫无波澜,声音平直:“我要是想要你的命呢?”
墨尘面色一僵,扇子都忘了摇:“……这个,不行。”
这个前朝余孽,竟想要他的命!
真是反了他了!
苍术淡淡道:“这回便算了,下回别再来了,小心有来无回。”
他刚转身,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过来,直接挡在苍术面前。
“苍术大人,你不能对阁主如此无礼。”
墨尘看清来人,眉头立刻蹙起:“你怎么在这?”
刺客抱臂而立,心虚道:“属下路过,便来看看苍术大人。”
他比阁主来的早,刚想扔块石头把苍术大人引出来,忽然瞧见阁主的身影,便躲了起来。
没想到阁主竟然毫无进展。
苍术看了眼两人,冷笑一声:“果然,你们是一伙的。”
他绕过刺客想要离开,被刺客极快挡住,试图辩解:“不是,咱们三个都是一伙的。”
苍术眼神骤冷:“谁跟你们是同路,杀头的买卖也敢来找我?”
刺客沉默了下,看向墨尘:“阁主,怎么办,苍术大人……”
简直是油盐不进。
他真想把人打晕扛回去。
墨尘气得用扇子指他:“你问我?你来时有没有动动脑子?”
刺客眸光动了下。
阁主让他客客气气地请苍术大人过去,他请了,但苍术大人不听。
这还能怎么办?
他准备了其他东西,但阁主在这,也不好施展。
墨尘没好气走上前,刚要继续忽悠,苍术眸光一凛,毫无征兆直接劈向他后颈。
墨尘还没来得及反应,闷哼一声,两眼一翻,软绵绵倒地。
苍术动作未停,反手直取刺客咽喉。
刺客一惊,袖中白色粉末朝他面门一扬。
苍术猝不及防吸入少许,身形一晃,直接压在墨尘身上。
刺客松了一口气:“还好我留了一手……”
他看着地上横七竖八了两人,一时又犯了难。
先扛阁主?
要是阁主醒来,见他把苍术大人丢在这,非得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先扛苍术大人回去?
那把阁主孤零零留在这,估计会在背后给他穿小鞋。
光天化日之下扛两人回去,有可能三个人同时晕倒在路上。
刺客烦躁地从树上揪来一片叶子,捏在指尖嘀嘀咕咕:“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正面扛阁主,反面扛苍术大人。”
“立着的话就一起扛……”
他深吸一口气,手腕一抖,叶子打着旋落地。
正要弯腰捡起,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月洞门下静立的少女。
少女身形纤细,面色沉静,正静静看着这边,将一切尽收眼底。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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