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寒是在一片温软的暖意中醒来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和隐痛让她习惯性地蹙起了眉。
但不同于前几日醒来时浸透骨髓的清冷与孤寂，这一次，她感受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令人心安的温度和重量。
她缓缓睁开眼，水润的冰蓝色眸子因初醒还带着几分迷蒙。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透过竹窗洒进来的、被雪色映得格外柔和的晨光。
然后，她察觉到了异样——她的脖颈下枕着一条温热的手臂，而她的怀里，正依偎着一个身影。
凌霜寒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她低下头。
沈嫣就侧卧在她身边，蜷缩着，脸颊轻轻贴在她的肩窝处，一只手被她枕着，另一只手则松松地搭在她的腰侧，似乎睡梦中也在无意识地寻找依靠。
沈嫣呼吸均匀绵长，显然睡得正沉，平日里清丽出尘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连那总是微微上扬、带着点狡黠的唇角也放松地抿着，显得格外乖巧温顺。
她……竟就这样在自己身边睡了一夜？
凌霜寒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不少虚弱带来的寒意。
她从未与人如此……亲密无间地同榻而眠。
即便是同门师妹，也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可此刻，沈嫣就在她怀里，呼吸清浅地拂过她的颈侧，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心尖发颤的痒意。
她应该推开她的。
理智这样告诉她。这不合规矩，太过逾矩。
可是……她的身体却背叛了她的理智。那温暖的、带着淡淡药香和星辰清冽气息的怀抱。
像是最柔软的云锦，将她小心翼翼地包裹，驱散了连日来萦绕不去的阴冷与不安。被她枕着的手臂有些发麻，怀里的重量也提醒着她伤体的负担，但……她竟奇异地不想动弹。
她甚至，下意识地，将下巴轻轻抵在了沈嫣柔软的发顶。
发丝带着凉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蹭着她的皮肤。
凌霜寒垂眸，静静地看着怀中人沉睡的容颜。
目光掠过她疲倦的眉眼，苍白的脸色，最终落在她即使睡着也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是因为掌心的侵蚀之力，还是因为连日来的忧心操劳？
一种混杂着心疼、愧疚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在她冰封的心湖深处缓缓荡漾开来。
她想起了沈嫣为了救她闯入葬魔渊的决绝，想起了她独自承受魔魂侵蚀的隐忍，想起了她喂药时笨拙却温柔的哄慰……
这个看似清冷疏离，实则比谁都坚韧、比谁都重情的人。
凌霜寒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缱绻。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尚能自由活动的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拂开了沈嫣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许是这细微的触碰惊扰了浅眠的人，沈嫣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悠悠转醒。
她甫一睁眼，还有些迷茫，待看清眼前放大的、属于凌霜寒的精致锁骨和线条优美的下颌。
感受到彼此紧密相贴的体温和环绕着自己的清冷气息时，整个人瞬间清醒，身体微微一僵，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
“凌…凌师姐？”她有些慌乱地想撑起身子拉开距离，却因为被枕着的手臂和凌霜寒下意识微微收紧的环抱而没能成功。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跳失衡的暧昧与尴尬。
沈嫣的脸更红了，眼神闪烁，不敢与凌霜寒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水润眸子对视：“我…我昨晚看你睡得不安稳，就想守着…不小心睡着了……”
她的解释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凌霜寒看着她罕见的慌乱模样，那双总是清澈冰冷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她没有松开手，也没有允许沈嫣退开，只是用那双水润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声音因初醒和虚弱而显得格外低哑，却带着一种平和的肯定：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瞬间抚平了沈嫣所有的慌乱。
沈嫣抬起头，撞进那双不再冰冷、反而漾着柔和波光的冰蓝色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只剩下清晰的倒影——映着她自己有些怔忪的脸。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在清晨柔和的雪光里，在彼此交织的呼吸间。昨夜的担忧、痛苦、挣扎，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温情悄然融化。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
凌霜寒没有问她为何不走，沈嫣也没有再试图逃离这个怀抱。
有些界限，一旦跨越，便再也回不去了。而她们，似乎都默许了这条界限的消失。
最终，还是凌霜寒先开了口，声音依旧低哑，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还早…再歇片刻。”
说着，她甚至主动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沈嫣能靠得更舒服些，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沈嫣看着她闭上眼后依旧柔和放松的侧脸，感受着周身令人安心的气息，心中那片因魔魂侵蚀而始终紧绷的角落，也奇异地松弛了下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动，重新将脸颊埋回那带着冷香的肩窝，也闭上了眼睛。
窗外，雪光熹微，偶尔传来山鸟的清鸣。
竹舍内，两人相拥而眠，气息交融，构成了一幅静谧而温暖的画卷。所有的风雨与危机，仿佛都被暂时隔绝在外。
这一刻，心安处，即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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