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松别院，林晚的房间内。
浓郁的灵药香气与淡淡的寒意交织弥漫。林晚躺在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不再像擂台上那般气若游丝。
凌霜寒坐在床边，一只手依旧轻按在她的腕脉上，化神期精纯而温和的灵力如同永不枯竭的涓涓细流，持续温养着她那受损严重、近乎干涸的经脉与丹田。
沈嫣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看看林晚的脸，一会儿又瞅瞅凌霜寒的表情，想问什么又不敢打扰，只能不断绞着自己的手指。
桌上摆满了她掏出来的各种瓶瓶罐罐，都是苏清寒给她的或是她自己炼制的上佳疗伤丹药，恨不得全给林晚喂下去。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缓流逝。
终于，凌霜寒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收回了手，指尖那抹冰蓝色的灵光悄然隐没。
“怎么样？凌师姐，她怎么样？”沈嫣立刻扑到床边，急切地问道，声音都带着颤音。
“本源受损，经脉多处撕裂，阴煞之气已驱除，但需静养很久。”
凌霜寒的声音依旧清冷平稳，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极淡的疲惫。她连续为林晚疗伤数个时辰，消耗亦是不少。
她起身，走到桌边，目光扫过那些丹药，精准地挑出两个玉瓶：“‘百草回春丹’，每日一粒，温养经脉。‘凝元固本丹’，三日一粒，弥补本源。其他，无用。”
“哦，好，好！”沈嫣连忙接过丹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林晚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初时还有些茫然失焦，待看到床边的沈嫣和凌霜寒时，才逐渐凝聚起一丝光亮。
“师……姐……凌师姐……”她的声音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醒了！醒了就好！别说话，先吃药！”沈嫣喜出望外，手忙脚乱地倒出凌霜寒指明的丹药，小心地喂到林晚嘴边，又托起她的头，喂她喝下清水。
服下丹药，药力化开，林晚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
她眨了眨眼，似乎回忆起了昏迷前的事情，眼神中掠过一丝后怕，但很快又被一种急切的情绪取代。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好！不许动！”沈嫣立刻按住她，语气是罕见的严厉，但眼圈却红了，“你不要命了？！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就……”后面那个字她说不出口，声音哽咽起来。
林晚被按回床上，看着沈嫣通红的眼眶和焦急的神色，小嘴一瘪，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对……对不起……师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道歉。
“谁要你道歉！”沈嫣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用手背粗鲁地给她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掉得更凶，
“打赢一场比赛重要还是命重要？！那些破灵石有什么好在乎的！输了就输了，师姐我又不会怪你！”
她以为林晚如此拼命，是为了赚灵石。
林晚用力摇头，泪水淌得更急，她抓住沈嫣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不是……不是因为灵石……”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剧烈的情绪，看着沈嫣，眼神充满了某种沉重的、超越了孩童心性的执拗。
“我……我只是不想……让师姐失望……”
沈嫣一愣：“失望？我失望什么？你打成那样，我只有害怕，只有心疼，怎么会失望？”
“有的……会的……”林晚的眼泪流得更凶，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
“师姐你那么厉害……炼丹那么厉害……所有人都看着你……沐师姐也好，凌师姐也好，苏师姐也好……她们都那么厉害，都看着你……”
她的逻辑有些混乱，但情感却无比真挚。
“我……我那么没用……总是要靠师姐保护……惹麻烦……还老是花师姐的灵石……我……我不想永远只是师姐的累赘……我不想……别人说起我，只是‘沈嫣那个不成器的师妹’……”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沈嫣的心上。
“这次……这次我能参加比赛……我能走到这里……我知道……是因为师姐……是因为师姐炼的丹治好了凌师姐，我们才能留在蜀山……我才能有机会……”
“我……我想赢……我想进前十……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师姐的师妹……也不是那么差的……我也……可以很厉害……我也能为青玄宗争光……我不想……让师姐觉得……带我出来……是丢人的……”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许久的自卑、不安和渴望全部宣泄出来。
“我不想……让师姐失望……一点点……都不想……”
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喊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沈嫣彻底呆住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活泼八卦、有点小财迷的师妹，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如此沉重的压力和如此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
她一直以为林晚还是那个需要她保护、需要她操心的小丫头，却忽略了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已经有了自己的骄傲和想要守护的东西。
而林晚想要守护的，竟然是她这个“师姐”的颜面，是“沈嫣师妹”这个名号不该被看轻。
那些她以为的“不在乎”、“没必要”，在林晚心中，却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辜负的“期望”。
原来，她无形中，给了林晚如此大的压力。
原来，这场惨胜，根源竟在她自己身上。
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如同潮水般将沈嫣淹没，让她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紧紧反握住林晚冰冷的手，眼泪无声地滑落。
一旁的凌霜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冰蓝色的眼眸中光芒微动。
她似乎理解了这种“不想让重要之人失望”的心情，虽然她的表达方式绝不会如此激烈。
她看着哭得不能自己的林晚，又看了看满脸泪痕、不知所措的沈嫣，沉默了片刻，罕见地主动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莫名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她未曾失望。”
顿了顿，她补充道：“她很担心你。”
这句话如同打开了某个开关，沈嫣猛地回过神来，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得厉害：
“对！我不失望！我一点都不失望！我只有害怕！害怕你出事！傻丫头！你怎么会是累赘？你从来都不是！你是我最重要的师妹啊！”
她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笨拙却温柔地拍着林晚的背：
“输了没关系，惹麻烦也没关系，花多少灵石都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只要你好好活着，师姐就最高兴了！知不知道？”
林晚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沈嫣焦急而真诚的脸庞，心中的巨石仿佛终于被挪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委屈和后怕。
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抽噎，而是彻底放声的、依赖的痛哭，她扑进沈嫣怀里，紧紧抱住她：
“师姐……呜呜……我好疼……我好怕……那个黑影抓过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怕了不怕了……都过去了……师姐在呢……”沈嫣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幼兽，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房间里，姐妹俩抱头痛哭，压抑许久的恐惧和情绪终于得以释放。
凌霜寒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她们。她看着相拥的两人，冰封般的眸子里，似乎也融化了一丝极淡的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林晚哭累了，加上伤势未愈，很快又在沈嫣怀里沉沉睡去，只是这次，她的眉头舒展了许多，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安心浅淡的弧度。
沈嫣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凌霜寒，又像是在问自己。
凌霜寒看向她，沉默片刻，道：“她只是想靠近你。”
她的思维依旧直接，却一针见血。林晚所有的努力，或许只是想离她光芒万丈的师姐更近一点，想证明自己有能力与她并肩，而非永远被护在羽翼之下。
沈嫣怔住，随即苦笑。是啊，她光顾着自己适应这个身份，应对各种麻烦，却忽略了身边人的成长和变化。
房门被轻轻叩响。
沈嫣擦干眼泪，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苏月璃和楚若薇。
“苏师姐。”沈嫣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苏月璃的目光越过她，看到床上安睡的林晚和站在房内的凌霜寒，柔声道：“听闻林师妹醒了，特来看看。她情况如何？”
“凌师姐刚帮她稳住伤势，睡着了。”沈嫣侧身让她们进来。
苏月璃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林晚的气色，又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
“这是我瑶池的‘玉髓生肌膏’，对外伤及经脉损伤有奇效，每日涂抹于伤处，可助她更快恢复。”
“这太珍贵了……”沈嫣下意识想推辞。
“比起林师妹的勇气和师姐妹情深，这不算什么。”
苏月璃温和地打断她，将玉瓶放入沈嫣手中，指尖轻轻拂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安抚的力量，“她也只是，不想让你担忧罢了。”
沈嫣握着那温润的玉瓶，看着苏月璃温柔了然的眼神，心中又是一酸，默默点了点头：“多谢苏师姐。”
就在这时，另一个慵懒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从院中传来：
“小嫣儿，你们这边倒是热闹，怎么没人通知姐姐我一声？”
只见沐瑶光倚在院中的那棵古松旁，红衣依旧耀眼，她看着房内齐聚的几人，尤其是看到苏月璃和沈嫣站得颇近，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凌霜寒的视线瞬间扫了过去，刚刚缓和些许的气息再次变得冰冷。
沈嫣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提了起来。
这短暂的宁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苏月璃仿佛毫无所觉，对着院外的沐瑶光微微颔首，笑容依旧温婉得体：“沐道友也来了。”
沐瑶光轻笑一声，迈步走了进来，目光直接落在沈嫣身上：
“小嫣儿，你师妹怎么样了？姐姐我可是也很担心呢。”她说着，就想像往常一样去捏沈嫣的脸颊。
凌霜寒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恰好隔在了沐瑶光和沈嫣之间。
沐瑶光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微眯，看向凌霜寒：“凌师姐，这是何意？”
“她需休息。”凌霜寒的回答言简意赅，冰冷依旧。
“哦？我只是关心一下，凌师姐未免太过紧张了。”沐瑶光语气慵懒，却带着针尖般的锋芒。
眼看气氛又要紧张起来，沈嫣连忙开口：“沐姐姐，师妹刚睡下，需要静养，我们……我们出去说吧？”
她实在怕这两人又在林晚房里吵起来。
沐瑶光这才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嫣一眼：“也好。”她又瞥了一眼床上的林晚，“小丫头命挺硬，不错。”
说完，她率先转身朝屋外走去。
苏月璃也对沈嫣柔声道：“既如此，我们也先告辞了。沈师妹，你也好生休息，莫要太过忧心。”
“多谢苏师姐。”沈嫣感激道。
苏月璃带着楚若薇也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沈嫣、凌霜寒和熟睡的林晚。
沈嫣长长吁了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她看向凌霜寒，低声道：“凌师姐，今天……谢谢你。”
若不是凌霜寒及时而持续的疗伤，林晚的伤势绝不会这么快稳定下来。
凌霜寒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她很好。”
这句话，不知是在说林晚的伤势，还是在说林晚的勇气。
沈嫣走到床边，轻轻替林晚掖好被角，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那份沉重的责任感愈发清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得变得更强大才行……）
（为了保护好她们……也为了，不辜负她们的期望。）
夜色渐深，云松别院重归寂静。但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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