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林寺藏经阁内的寂静漫延了片刻,窗外隐约传来后山松涛声,混着檐角风铃的轻响,竟让这讲述战争往事的氛围多了几分肃穆。玄阳将卷起的古卷轻轻搁在案上,指腹擦过卷边磨损的纸纤维,转身从书架深处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紫檀木锦盒。锦盒表面雕着的云纹,与寺内大殿的梁柱纹饰如出一辙,显然是黄林寺代代相传的旧物。
锦盒铜扣早已氧化成青绿色,打开时,一枚巴掌大的青铜令牌静静躺在猩红绒布上。令牌边缘带着战场留下的细小凹痕,表面刻着如蛛网般交错的纹路,中心“阵”字笔画遒劲,虽覆着层黑褐色的氧化锈,却仍能看出当年铸造时的精研工艺。玄阳指尖轻触令牌,指腹能感受到凹槽里的积尘,仿佛还沾着当年锁妖塔的灵力余温。
“这是玄辰老祖布‘三界守护阵’时用的阵眼令牌,”玄阳的声音裹着几分肃穆,目光扫过在场弟子,“诸位此刻身处的黄林寺,后山就是锁妖塔的所在;而咱们脚下的土地,正是当年玄辰老祖清理战场后,埋葬英灵的地方。令牌上的纹路是阵法核心图谱,每一道折线都对应着锁妖塔的一处灵力节点。要布成此阵,需五位化神期修士分守塔的东、南、西、北、中五方,以令牌为枢纽注入本命灵力,再引动塔底本源灵力,才能在塔身外凝成金色屏障。”
弟子们的呼吸瞬间轻了几分,有人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青砖,仿佛能透过砖石,感受到地下英灵的气息。林异往前凑了半步,盯着令牌上看似杂乱却暗含规律的纹路,耳畔似乎响起后山锁妖塔方向传来的微弱灵力波动。那是塔底本源灵力千年未散的余韵,心里陡然一震:原来玄辰老祖当年布阵的地方,就是咱们此刻眺望的后山;而那些被埋葬的英灵,就长眠在这寺内的每一寸土地下。
玄阳将令牌放在古卷旁,指尖点向古卷上锁妖塔的阁楼位置:“当时联军里,除了玄辰老祖,只有昆仑山玄虚长老、泰山派灵云长老、黄山派无尘长老,还有玉泉宗墨尘掌门四位化神期修士。五位长辈在塔门后的石屋里只商议了半柱香,就各自提着法器往对应的方位赶。玄辰老祖守中枢,去了塔门正上方的阁楼。那阁楼的位置,就在咱们此刻看向后山的左侧,如今还能看到残存的木梁地基,缝隙里仍渗着淡金色的灵力微光。”
“塔外的烈渊像是嗅到了危险,进攻突然变得疯狂。魔化巨熊前爪拍在塔门上,‘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塔身都跟着颤了颤,塔内通道顶部的石屑簌簌往下掉,砸在弟子们的肩甲上;烈渊站在阵前,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双手结印时,黑色魔息像潮水般涌来,缠在塔门上的封印符文上,符文发出的白光瞬间暗了几分。那时的锁妖塔还没有如今的加固工事,全靠修士们的血肉之躯抵挡,塔内弟子们攥紧武器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玄阳的声音渐渐急促,像是把人拽回了那个剑拔弩张的时刻:“玄辰老祖登上阁楼时,玄虚长老他们已经在各自的方位站定。玄虚长老在东角举着桃木剑,剑身上绕着青色灵光;灵云长老在南角捏着法诀,周身浮着白色光点。玄辰老祖从怀中摸出这枚阵眼令牌,将它放在阁楼中央的汉白玉石台上。那石台后来被移到了黄林寺大殿,就是供桌下的那块镇殿石。他盘膝坐下,双手结印抵在丹田处,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平和的眼神里燃起决绝的光,像是把守护大陆的信念都凝在了眼底。”
“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对着令牌,一缕淡金色的灵力从指尖溢出,像细流般注入令牌纹路。‘诸位长老,助我!’玄辰老祖的声音裹着灵力,穿透阁楼木窗,传遍锁妖塔的每个角落。玄虚长老四人应声而动,四道灵光同时升起:玄虚长老的青光如松针锐利,灵云长老的白光似云朵柔和,无尘长老的黄光像大地厚重,墨尘掌门的蓝光如溪水绵长。四道灵光在空中汇聚,与玄辰老祖的金光缠在一起,凝成五彩光带,绕着令牌缓缓旋转。”
“令牌纹路被光流激活,渐渐亮起金色光,像活过来似的顺着光带爬,沿着阁楼木梁往塔身蔓延。可就在光带快要缠上西角塔柱时,意外突然发生:玉泉宗墨尘掌门突然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如纸,周身的蓝光开始晃动,像风中摇曳的烛火。这位掌门已年过七旬,之前在塔前坪之战中替弟子挡过一道魔息,内脏本就受了伤,此刻强行催动本命灵力,身体早已撑到极限。”
“‘墨尘掌门!’玄辰老祖的声音陡然拔高,金色光流也跟着颤了颤。墨尘掌门咬着牙,左手按在胸口,右手仍死死捏着法诀,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蓝光眼看着就要断开。一旦有一方灵力中断,阵法就会崩塌,注入的灵力会反过来反噬,五位长老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当场殒命。”
玄阳的手指紧紧攥着锦盒边缘,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后怕:“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墨尘掌门突然抬起右手,猛地拍在自己丹田处。一口鲜血从他嘴角喷出,溅在身前的蓝光上,原本微弱的蓝光瞬间暴涨,像烧红的烙铁般刺眼。他是在用自身精血催动本命灵力。这是修士最凶险的秘术,精血一耗,根基受损不说,寿命更是会折损大半。‘别管我!守住阵法!’墨尘掌门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却字字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玄辰老祖看着半空中摇摇欲坠的墨尘掌门,眼眶瞬间红了,却没敢分神。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加大灵力输出,金色光流变得粗壮几分,像手臂般缠上晃动的蓝光,帮它稳住形态。玄虚长老和灵云长老也跟着咬牙,将本命灵力催到极致,青光和白光交织,挡住西角的灵力缺口。无尘长老则分出一缕黄光,悄悄缠上墨尘掌门的身体,帮他稳住摇摇欲坠的气息。”
“五彩光带越来越亮,最后猛地炸开,一道金色屏障从锁妖塔塔顶升起,像倒扣的金钟,缓缓落下时将整个塔包裹其中。屏障刚一成型,塔外就传来烈渊愤怒的嘶吼。他正捏着魔诀,一道黑色魔焰朝着塔门射来,可刚碰到金色屏障,就像冰雪遇上火,‘滋啦’一声化作黑烟,连烈渊都被反震力推得后退三步,黑袍下摆震得裂开一道口子。”
“塔内弟子们看到金色屏障,先是愣了愣,接着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之前的绝望像被风吹散的雾,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有个年轻弟子甚至激动得哭了出来,手里的剑‘当啷’掉在地上。可玄辰老祖和四位长老,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玄辰老祖缓缓收起灵力,刚想站起来,身体就晃了晃,幸好身边弟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原本乌黑的头发里,竟多了几缕刺眼的白,脸色白得像张薄纸,说话时气息都不稳。他的修为从化神中期直接跌到筑基后期,大半灵力都耗在了阵法里。”
玄阳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心疼:“玄虚长老他们也不好过。玄虚长老扶着桃木剑,嘴角挂着血丝,修为退到金丹初期;灵云长老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修为也跌到筑基后期;无尘长老情况稍好,可也耗损了三成灵力。最惨的是墨尘掌门,被弟子们抬下来时已经昏死过去,醒来后修为直接掉到炼气期,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寿命更是短了二十年。”
“可当弟子们捧着伤药围上来时,玄辰老祖却摆了摆手,强撑着坐直身体,笑着说:‘只要锁妖塔还在,这点代价算什么。’他还特意让弟子们加固塔内防御,再三叮嘱:‘烈渊不会善罢甘休,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接下来的仗,会更难打。’”
“果然,烈渊在塔外骂了半个时辰,见破不了金色屏障,就下令在塔外十里处安营扎寨。之后的日子里,他每天派妖邪和修士攻打屏障,有时用魔息腐蚀,有时用巨石撞击,可屏障有锁妖塔本源灵力支撑,始终坚不可摧。联军也借着这段时间整顿队伍:伤重的弟子在阁楼里疗伤,轻伤的跟着长老们练剑,玄辰老祖还亲自指导大家炼制抵御魔息的丹药。那些丹药的配方,如今还藏在咱们藏经阁的第三层书架里。”
说到这里,玄阳停下话头,将青铜令牌轻轻放回锦盒,铜扣“咔嗒”一声扣上,像是为这段往事合上了书页。藏经阁内静得能听到窗外的松涛声,弟子们都低着头,眼眶红红的。此刻脚下的土地里,就埋着当年为守护锁妖塔牺牲的英灵;而手中可能翻阅过的古籍里,还留着玄辰老祖他们的智慧痕迹,“守护”二字的重量,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玄阳看着弟子们的神情,手指轻轻敲了敲案上的古卷,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三界守护阵’挡住了烈渊,却挡不住战场的惨烈。当年塔前的坪地,如今是咱们寺内的菜园,那里曾堆满了尸体。修士的青色道袍、黑色劲装,妖邪的鳞甲、皮毛,混在一起铺了厚厚的一层,连流经菜园的小溪,都曾被染成暗红色,飘着断剑和残肢。很多修士为了拖住妖邪,抱着它们一起滚下后山的悬崖,连尸骨都找不到。后来玄辰老祖清理战场时,特意把能辨认出的修士枯骨收了,埋在咱们此刻所在的藏经阁周围,还在寺门口立了块无字碑,纪念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英灵。”
林异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金龙杖,杖身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原来每天经过的菜园,就是当年的血战之地;寺门口那座他曾疑惑为何无字的石碑,竟藏着这么沉重的往事。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目光望向窗外后山锁妖塔的方向,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原来我们每天守护的,不仅是一座寺庙,更是一段用鲜血写就的历史。
其他弟子也纷纷抬头望向窗外,小声议论的声音里没了之前的随意,多了几分肃穆:“难怪每次经过菜园,总觉得那里的泥土特别肥沃,原来是……”“寺门口的无字碑,我以后再也不会随意倚靠了。”玄阳没有打断他们,只是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古卷上锁妖塔的图案,与后山塔影遥遥相对,像是跨越千年的呼应。他知道,下一章要讲的战场惨状,会让这些年轻弟子更明白:他们此刻拥有的和平,是用多少英灵的生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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