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终于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记者被赶走了,哈利他们也离开了,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沉重而复杂的过去。
杰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斯内普刚才那句“滚出去”依然在耳边回响,不是为了伤害他,反而像是一种……保护?
但这个认知,并没有让他感到安慰,反而加剧了他内心某种冲动的滋生。
他知道的。斯内普看过他的记忆。在那次树下无情的摄神取念中,他所有隐秘的、扭曲的心思——那份对黑袍气味的依赖,那被误读为“特殊”的窃喜,那因为莉莉·伊万斯而产生的嫉妒和心碎,那份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朦胧却炽热的指向——都早已赤裸裸地摊开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
那是他试图遗忘、试图用疏离和冷漠来掩盖的,“肮脏”的秘密。
可是现在,就在此刻,在经历了死亡、真相和这场荒唐的闹剧之后,他突然不想再隐藏了。他受够了猜测,受够了自我否定,受够了在那片由误解和沉默构筑的灰色地带里挣扎。
哪怕后果是被他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像对待那些记者一样被无情地驱逐,他也想亲口说出来。他需要为那段扭曲的过去,为自己那颗曾经卑微依赖又充满怨怼的心,做一个了结。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汲取着生命中最后的勇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走到斯内普的病床边,没有站立,而是缓缓地、如同一个祈求者般,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靠在床头的斯内普平行。
斯内普依旧闭着眼,眉宇间带着重伤后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郁,仿佛已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杰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小心地、轻轻地拉过了斯内普那只放在被子外、冰冷而苍白的手。
然后,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事——他拉着那只手,贴在了自己温热的脸颊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似乎都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杰米能感觉到斯内普手背上冰凉的皮肤和清晰的骨节,而斯内普或许也能感受到少年脸颊上不正常的滚烫和细微的战栗。
杰米抬起眼,翠蓝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斯内普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每一个细微反应都刻进脑海里。他用一种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几乎是气音的声音,唤出了那个他从未敢直接呼唤的名字:
“Severus……”
这个名字,不再是“教授”那个带着距离的尊称,它代表着打破一切界限,代表着孤注一掷的坦白,也代表着……他内心深处,那份从未熄灭、只是被恐惧和误解掩埋的、复杂而真实的情感。
他等待着。等待着雷霆骤降,等待着被甩开,等待着那句冰冷的“滚出去”再次降临,这次是针对他一个人。
病房里,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只有两人交叠的手,和那声如同叹息般消散在空气中的名字,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那声近乎气音的 Severus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病房里漾开细微的涟漪。紧接着,是更加清晰,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的三个字:
I like you.
(我喜欢你。)
没有修饰,没有解释,没有试图为这份感情寻找任何合理的借口。就是这样直白地、赤裸地、将自己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内心,捧到了对方面前。(现在想想我写的真可恶。杰米都这样直白了。他凭什么不答应。凭什么。一个满心满眼,不奢求什么的小男孩,他凭什么不答应我可真可恶)
杰米翠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斯内普,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怯懦或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坦诚,以及……等待审判的绝望。他拉着斯内普的手依旧贴在自己脸上,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他能感觉到,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斯内普那只冰冷的手,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甚至连他平稳(或者说,是强行维持平稳)的呼吸,都似乎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斯内普依旧没有睁开眼。
但他紧蹙的眉头,似乎拧得更深了,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也抿得死紧,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这沉默,比任何暴怒的斥责都更让人难熬。杰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果然……还是不行吗?他果然还是觉得这很恶心,很……肮脏?
就在杰米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死寂的压力,想要松开手逃离时——
斯内普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不再是空茫,不再是烦躁,也不是杰米预想中的厌恶或讥讽。那里面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深不见底的东西——有震惊,有疲惫,有一种仿佛看透了命运荒谬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愿意承认的……动摇?
他的视线落在杰米脸上,落在那双充满了绝望的坦诚和等待裁决的眼睛上,落在那只紧紧抓着自己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手指上。
他没有立刻抽回手。
也没有说话。
只是那样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看进他灵魂的最深处,确认这份“喜欢”背后,究竟是依赖的错觉,是创伤的转移,还是……别的什么。
良久,在杰米几乎要被这沉重的注视压垮时,斯内普才用那沙哑得厉害的声音,极其低沉地、几乎只是唇语般地说了一句:
Foolish boy...
(愚蠢的男孩……)
这句话里,没有往常的毒液,没有刻薄的嘲讽。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认命般的叹息。仿佛在说,你和我,我们都陷入了怎样一个愚蠢而无奈的境地。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被杰米握住的手指。不是挣脱,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极其轻微的回应。
他没有说“滚出去”。
他没有推开他。
他甚至没有明确地拒绝。
这句 Foolish boy 和那细微的指尖触动,在此刻,对于杰米而言,已经胜过千言万语的接受或承诺。它像一个阀门,瞬间释放了他心中积压的所有委屈、恐惧和那份扭曲却真实的感情。
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涌出,不是崩溃的痛哭,而是无声的、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斯内普冰冷的手背上。
这一次,斯内普没有再说“拿去”。
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只手被少年紧紧握着,贴在那张湿漉漉的、年轻而充满生命力的脸颊上,仿佛在无声地承受着这份过于沉重、也过于突然的情感。
病房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嘈杂和两人之间这无声的、充满了未解之题的静谧。
就在这寂静仿佛要永远持续下去的瞬间,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后一位面带微笑的护士推着药车走了进来。
“早上好,先生们。该换药了。”她的声音轻快而专业,打破了室内那凝固而私密的气氛。
这突如其来的外界介入像一道光,瞬间刺破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妙平衡。杰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斯内普的手,迅速站起身,脸颊因为刚才的冲动和此刻的尴尬而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他手足无措地退后几步,几乎不敢去看斯内普的表情。
斯内普在他松手的瞬间,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其实是不满被人打断),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无力状态。他重新睁开的眼睛里,那片复杂的情绪已经迅速隐去,重新被一层惯常的、冰冷的淡漠所覆盖,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动摇从未发生过。
护士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异样,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熟练地开始为斯内普检查颈部伤口和更换纱布。
就在这时,另一位治疗师拿着一个写字板走了进来,目光直接落在杰米身上。
“伊斯琳先生,您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伤口恢复得不错,魔力稳定测试也通过了。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治疗师语气公事公办,“请注意按时涂抹生肌灵膏,一周后回来复查。”
出院。
这个词像最终的判决,落了下来。
杰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斯内普。斯内普正配合着护士微微抬起头,方便她处理绷带,侧脸对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茫然瞬间淹没了杰米。他就要离开了。离开这个病房,离开这个刚刚让他倾吐出所有秘密、却只得到一句模糊回应的男人。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道别?感谢?还是……再次确认那句“Foolish boy”的含义?
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在护士和治疗师面前,在斯内普那重新筑起的冰冷壁垒前,所有的话语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他只能低下头,声音干涩地回应治疗师:“……好的,谢谢。”
他默默地开始收拾自己床边那少得可怜的物品——一件干净的袍子,艾莉诺之前带来的一点零食,还有那份已经皱巴巴的《预言家日报》。
整个过程,他都感觉如芒在背,仿佛能感受到斯内普那即使没有看向他、也依旧存在的、无形的目光。
收拾好东西,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朝着斯内普的方向,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教授……我……我先走了。”
斯内普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杰米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靠在床头、脸色苍白、重新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侧影,然后转过身,跟着治疗师,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病房。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病房内,只剩下护士轻柔的操作声,和斯内普仿佛亘古不变的、沉默的侧影。
他出院了。
带着一身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一颗被真相和告白彻底搅乱的心,和一个不知是开始还是结束的、关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未解之谜。
而斯内普,依旧被困在病床上,面对着身体的创伤、被迫公开的隐私,以及一个刚刚对他进行了惊世骇俗的告白、却又匆匆离开的……“愚蠢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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