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前世被背叛的痛楚与今生母亲早逝的疑云,便会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心。
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只是在更深的层面静静燃烧。
太后的赏识和有限的信任,为她打开了一扇以往难以触及的门,接触宫廷旧档和部分非核心藏书的机会。
借着为太后抄录佛经、偶尔被问及前朝典故的由头,她得以更频繁地出入寿康宫的附属书库,那里不仅收藏佛经典籍,也有一些陈年的宫廷记事、杂录,甚至一些无关紧要的旧年账册。
她的目标明确而隐蔽:寻找任何可能与母亲林氏之死相关的蛛丝马迹。
母亲当年作为朱府嫡妻,突然病故,府中流言皆道是产后体虚,染了风寒不治。
可她重生后细细回想,母亲身体底子并不算差,且当时父亲官职不高,母亲入宫觐见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似乎就在某次入宫归来后,便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最终香消玉殒。
她怀疑,母亲的死,并非是简单的病故,或许与宫廷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这一日,她正在书库一角,假装翻阅一本前朝画论,实则目光扫过架上一排落满灰尘的、记录宫中大小事宜的《内廷杂录》。这些杂录并非正式史书,多由不得志的翰林或内监撰写,记录些宫廷轶闻、节庆安排、乃至各宫主子们的赏罚动向,虽零散,却可能藏着真相的碎片。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册年份约在十五六年前的杂录,那时正是母亲去世前后。纸张已然泛黄发脆,带着一股陈旧的墨香和尘土的气息。她屏住呼吸,一页页细细看去,多是些枯燥的记载,某宫赐宴,某妃晋位,某处修缮。。。。。。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页不起眼的角落。上面用简略的文字记载着一件事:
“秋,九月,上于御花园设家宴,邀近臣及眷属。朱正弘之妻林氏,于席间失仪,冲撞贵人,上未深究,然林氏归府后即称病不出。”
失仪?
冲撞贵人?
朱婉清的心脏猛地一跳。母亲性情温婉持重,最重规矩,怎会在御前家宴上失仪?所谓的“冲撞贵人”,冲撞的是哪位贵人?为何皇帝没有深究?而母亲归府后便一病不起。。。。。。这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往下翻阅,试图找到更多关于此事或那位“贵人”的记载。然而,后续的杂录中再无提及此事,仿佛那一页的记录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被迅速遗忘。
线索似乎就在这里中断了。
她不死心,又翻查了前后几年的杂录,甚至冒险查看了部分同期妃嫔的起居注副本,却再未找到与母亲或那次事件直接相关的记录。
烦躁渐渐涌上了心头。
她知道,仅凭“失仪”、“冲撞贵人”这几个模糊的字眼,什么都证明不了。
宫闱秘事,大多如此,被有意无意地掩盖在历史的尘埃之下。
就在她感到一筹莫展之际,秋月寻了个机会,悄悄递给她一个小巧的、以特殊手法折叠的纸鹤。
是睿亲王萧煜传来的消息。
自太液池畔“偶遇”后,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联络。
朱婉清的心莫名安定了几分。
她寻了借口回到揽月轩,紧闭房门,才小心地拆开纸鹤。
上面依旧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简洁的字:
“查贵人,可试从当年掌事宫人或已故荣妃旧仆处着手。慎。”
荣妃?
朱婉清瞳孔微缩。
荣妃此人,她略有耳闻,是十几年前一位颇为得宠的妃子,据说容貌倾城,性子却有些骄纵,但在母亲入宫那年前后,便已病故了。睿亲王特意点出“已故荣妃旧仆”,难道母亲当年冲撞的“贵人”,与这位早已香消玉殒的荣妃有关?抑或是,荣妃之死也与这件事有牵连?
他不仅知道她在查什么,甚至提供了更具体的方向!他在宫中的势力,到底渗透到了何种程度?他这般相助,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但此刻,找到真相的迫切压倒了一切。
她将纸条焚毁,脑中飞速运转。
掌事宫人……已故荣妃旧仆……这些人如今还在世吗?又在何处?
她想起寿康宫的容嬷嬷。
容嬷嬷在宫中伺候多年,历经风雨,对旧人旧事必然知之甚详,且因太后对她青睐有加,容嬷嬷对她态度也颇为和善。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
直接打听多年前的宫人,尤其是涉及已故妃嫔,极易引人疑心。
她必须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
机会很快来临。
几日后,她照常去寿康宫抄经,完成一部分后,陪着太后说话解闷。
太后心情不错,提及过几日是荣妃的生忌,按旧例,需派人去京郊皇家寺院添些香油,略作祭奠。
朱婉清心中一动,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一丝感伤:“荣妃娘娘……臣妾入宫晚,只听闻是位风华绝代的前辈,可惜福薄早逝。想来当年伺候娘娘的旧人,心中也必定时常怀念吧。”
太后拨动佛珠的手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怀念,又似是别的什么,淡淡道:“荣妃……性子是烈了些,但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她当年身边的人,散的散,走的走,如今还在宫里的,怕是不多了。也就是几个老嬷嬷,在浣衣局、针工局那些地方熬日子罢。”
浣衣局!
针工局!
朱婉清牢牢记住这两个地方。
那里是宫中最低等、最辛苦的服役之处,也是许多失势旧宫人的最终归宿。
她不敢再多问,适时地将话题引开。
回到揽月轩,她立刻开始谋划。
直接去浣衣局或针工局寻人目标太大,她需要一个中间人,一个可靠且不会引人注意的。
她想到了秋月。
秋月是家生子,父母兄嫂都在朱府当差,但她在入宫前,曾与京中一些负责给宫内送菜送杂物的低等商户人家有些远亲联系。
通过这层关系,或许能接触到那些在底层挣扎的旧宫人。
她将秋月唤到内室,摒退左右,神色凝重地低声吩咐:“秋月,有件极其要紧,也极其危险的事,需要你去做,且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秋月见她如此郑重,立刻跪下:“小主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你设法,通过你最信得过的渠道,去浣衣局或针工局,悄悄打听一下,可有十几年前,曾在已故荣妃宫中当差过的老嬷嬷,特别是……可能经历过十五六年前那场御花园秋日家宴的。打听时,只说是好奇旧事,切莫提及我,更不可问及具体何事,只需知道是否还有这样的人在世,如今境况如何即可。银钱方面,不必节省,务必小心。”
秋月虽然不明白小主为何要打听这些陈年旧事,但她对朱婉清忠心不二,毫不犹豫地应下:“奴婢明白!定会小心行事!”
安排下这一步,朱婉清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母亲的死,荣妃,御花园家宴,失仪冲撞……这些碎片般的线索,在睿亲王若有若无的指引下,似乎正被一条无形的线慢慢串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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