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朱婉清的谋划中飞逝。
时近重阳,御花园内的菊花开得正盛,各色品种争奇斗艳,金灿灿、白皑皑、紫嫣嫣,铺陈出一片锦绣繁华的天地。
连日的阴雨初歇,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暖融融地洒了下来,驱散了深秋的几分寒意。
因着前段时日应对各方审视、打理宫务耗费了不少心神,朱婉清便寻了个午后闲暇,只带了瑞珠一人,信步往御花园走来,想着略散散心,也瞧瞧这宫中的秋色。
她并没有往菊花最繁盛、也最易遇上其他妃嫔的主干道上去,而是拣了条相对僻静的小径。
小径蜿蜒,两旁植着些翠竹和晚开的桂树,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甜香,倒是难得的清幽。
走到一处假山的背后,隐约听到孩童咿呀学语和女子轻柔的逗弄声。
朱婉清脚步微顿,示意瑞珠稍候,自己则借着假山石的遮掩,偷偷的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小片空地上,铺着一块厚厚的猩红毡毯,一个穿着宝蓝色小锦袍、约莫两三岁的男童正摇摇晃晃地追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布球玩耍着。
男童生得玉雪可爱,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几分皇帝的影子,只是脸色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身形也比同龄孩子显得瘦弱一些。
旁边守着两个宫女和一个年纪稍长、穿着体面的乳母模样的妇人。
朱婉清心中一动,立刻猜出了这孩子的身份,这是大皇子永璘。
宫中如今子嗣不丰,陛下登基数年,目前仅有宜妃所出的这位大皇子,以及去年一位难产早夭的公主。
永璘皇子乃是陛下长子,又是宠妃宜妃所出,身份自是尊贵无比。
只是听闻他自出生便有些体弱,太医署时常出入宜妃的钟粹宫。
此刻,永璘追着布球跑了几步,便有些气喘,小胸膛微微起伏。
那乳母连忙上前,将他抱回毡毯上,柔声劝道:“大皇子,歇会儿再玩吧,小心累着了。”
永璘却有些不依,扭着身子,伸着小手指着滚到远处的布球,奶声奶气地嚷着:“球。。。球。。。”
一个宫女急忙去将球捡了回来,递到永璘的手中。
永璘抱着球,咧开嘴笑了,露出一颗小米牙,但那双大眼睛却不如寻常孩童那样晶亮有神,反而带着一丝倦怠。
朱婉清正静静的看着,忽见那乳母从身旁的食盒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碗,里面是半碗浓稠的羹汤。
她舀起一勺,吹了吹,便要喂给永璘:“大皇子,该用些点心了,这是娘娘特意吩咐小厨房为您炖的燕窝羹,最是滋补。”
永璘似乎对那羹汤并不感兴趣,小脑袋一扭,避开了勺子。
乳母耐心极好,又哄道:“乖,吃一口,吃了身子才能壮壮的。”
就在这时,一阵秋风掠过,卷起几片落叶,也带来了那羹汤的一丝气味。
朱婉清自幼嗅觉便比常人灵敏些,此刻她微微蹙眉,从那浓郁的燕窝甜香中,似乎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样气味。那气味很轻微,混杂在甜香里,几乎难以察觉,却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是她多心了吗?
御厨为皇子准备的点心,怎会有怪味?
她凝神细看,只见那乳母再次将勺子递到永璘嘴边,永璘依旧抗拒,小手一挥,竟不小心打翻了勺子,些许羹汤溅到了乳母的衣袖上。
乳母脸色瞬间一变,那是一种极快的、混合着惊慌与恼怒的神情,虽然她立刻低下头,用帕子擦拭,恢复了恭顺的模样,但那一瞬间的失态,并未逃过朱婉清的眼睛。
一个乳母,面对皇子的无心之举,何以会流露出“惊慌”?
即便是恼怒,也似乎过了些。
永璘被这一下也吓了一跳,扁扁嘴,眼看要哭。
乳母连忙放下碗,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又示意宫女赶紧将洒落的汤汁清理干净。
朱婉清心中生疑。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转身带着瑞珠悄悄地离开了假山区域,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回棠梨宫的路上,朱婉清一直沉默不语。
瑞珠察言观色,低声问道:“小主,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朱婉清沉吟道:“你可看清了那乳母的样貌?”
瑞珠回想了一下,道:“奴婢瞧着,那乳母面生,并非往日传闻中一直伺候大皇子的那一位。看其穿着举止,倒像是最近得用的。”
“不是原来的乳母?”朱婉清脚步微顿,“去打听一下,大皇子身边的乳母近来可有更换?还有,大皇子平日饮食,除了钟粹宫小厨房,可还经常食用御膳房或别处送来的东西?要小心,莫要引人注意。”
“是。”
瑞珠应下。
接下来的两日,瑞珠借着与各宫下人接触的机会,旁敲侧击。
她心思缜密,问话极有技巧,并没有引起怀疑。
得到的消息汇总起来,让朱婉清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几分。
大皇子身边原先那位姓钱的乳母,据说是因家中老母病重,在半月前求了恩典放出宫去了。
如今这位姓何的乳母,是宜妃娘娘亲自从内务府备选的几个乳母中挑出来的,入钟粹宫不过十余日。
此外,大皇子体弱,宜妃娘娘爱子心切,其日常饮食、汤药大多由钟粹宫小厨房单独制备,连御膳房都很少经手,更别提其他的地方。
“小主,”瑞珠低声道,“若那羹汤真有问题,来源恐怕。。。”她未尽之语,指向的正是钟粹宫内部。
朱婉清坐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宜妃的亲生儿子。。。她为何要这么做?虎毒尚不食子。是那何乳母被人收买?还是宜妃自己。。。不可能,永璘是她稳固地位的最大资本,她绝无可能自毁长城。
那会是谁?
能在宜妃眼皮子底下,对皇子饮食做手脚?
目的又是什么?
是单纯想让皇子病弱,还是。。。有更歹毒的图谋?
她想起那日何乳母瞬间的惊慌,那绝不仅仅是怕被责罚那么简单。
“此事关系重大,切勿再探,也绝不可对外人提起半分。”朱婉清神色凝重地叮嘱瑞珠。
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力量,贸然插手皇子之事,无异于引火烧身。
更何况,此事迷雾重重,牵扯到宠妃宜妃,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知道了这件事,她便无法再置身事外。
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倦怠的孩童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保护皇子?
或许她还没有那个能力。
但至少,她要确保自己,不要稀里糊涂地,成为这场无声硝烟中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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