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巧儿笑语盈盈,却如投石入水,瞬间将全场的目光聚焦于朱婉清一身。那话语中的“颇有见解”、“老夫人夸赞”,看似抬举,实则将她架在了火上烤。若她接下,表现不佳,便是徒有虚名,贻笑大方;若她推辞,则坐实了无能怯懦之名,更可能得罪看似好意的苏巧儿及其背后的吏部侍郎府。
无数道目光投了过来,好奇的、审视的、看好戏的、甚至不乏嫉妒的。朱婉如更是毫不掩饰地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仿佛已经看到她出丑的模样。
朱婉清心中雪亮,这是宴会上惯常的软刀子。
她缓缓起身,裙裾微动,神色却不见丝毫慌乱,依旧是一派沉静温婉。她先是对安王妃方向微微一福,礼数周全,然后才转向苏巧儿,声音清润平和:“苏妹妹过誉了。祖母慈爱,不过是对小辈的勉励之语,岂敢当真。妹妹才情敏捷,方才一幅菊花小品灵动非凡,才是真正令人赞叹。”
她先谦逊自贬,再反过来真诚夸赞对方,既化解了被架高的尴尬,又显得大方得体,不着痕迹地将焦点稍稍推回。
苏巧儿没有料到她应对如此从容,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笑道:“姐姐太过自谦了。今日良辰美景,姐姐无论如何也要让我们开开眼界才是。”她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安王妃也含笑看来,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既然众望所归,朱大小姐便不必推辞了。不拘诗词歌赋,或是其他雅技,随意展示一二即可。”
话已至此,再推脱便是不识抬举了。
朱婉清心念电转。诗词歌赋?她脑中虽有无数超越时代的篇章,但贸然拿出太过惊世骇俗,反为不美。琴棋书画?原主于此道本就平平,她虽有些现代审美,但技法非一日之功。
正当她思索展示何种才艺既能过关又不至于太过惹眼时。
异变突生!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旁边席面突然响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鹅黄衣裙的小姐,正是方才与朱婉清搭话的赵小姐,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脸色煞白地看着自己的裙摆,一大片深色的酒渍正迅速在她浅色的衣裙上散开,显得格外刺眼!她身旁一个伺候倒酒的丫鬟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手滑!求小姐恕罪!”
原来是丫鬟倒酒时不慎,竟将整杯酒洒在了客人的身上!
这变故来得有点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赵小姐急得眼圈都红了,这身新衣是她为了今日宴会特意做的,如今当众被毁,又是尴尬又是心疼,手足无措地站在了那里,几乎急得要哭出来了。
主办宴会的安王妃眉头微蹙,显露出一丝的不悦。好好的宴会出现这种失误,总归是失仪。管事嬷嬷立刻上前,厉声斥责那丫鬟,又要安抚赵小姐。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和尴尬。
朱婉如在一旁看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低声道:“真是毛手毛脚,丢人现眼。”
就在这混乱之际,朱婉清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她并未趁机坐下避开才艺展示,反而快步走到赵小姐身边,语气温和而镇定:“赵妹妹别急,不过是一点酒渍,或许有法子补救。”
说着,她竟不顾身份,微微俯身,仔细查看了那酒渍的状况。那是醇厚的菊花酒,颜色较深,渗透很快。
众人皆讶异地看着她,不知她想做什么。
就连安王妃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朱婉清脑中飞快搜索着现代去污的知识。酒精,蛋白质,清水稀释?效果恐怕不好。她目光扫过桌案上的东西,酒、茶水、点心,有了!
“秋月,”她冷静地吩咐自己的丫鬟,“去取些干净的白巾和清水来,要快。”随即,她竟拿起桌上那壶尚未开封的、用来净手的清泉水,又顺手取了一小碟宴席上备着的雪白的盐粒。
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她动作迅速却不失优雅地将清水缓缓淋在酒渍边缘,阻止其继续扩散渗透,然后用干净巾子小心吸拭。接着,她将少许盐粒轻轻撒在湿润的酒渍核心区域,低声对赵小姐解释道:“盐粒或许能吸附一些酒色,虽不能完全去除,但或可减淡些,不至于太过显眼。”
这是她利用盐的物理吸附原理能想到的最简单应急的法子。虽然不能完全洗净,但是至少能缓解窘境。
她做得专注而自然,丝毫没有嫌弃或鄙夷之色,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赵小姐怔怔地看着她,感受到她的善意和镇定,心中的慌乱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周围原本看好戏或觉得扫兴的众人,见状也纷纷露出了讶异和赞赏的神情。在这种场合,多数人选择明哲保身或看热闹,像朱婉清这样毫不犹豫上前帮忙、并且还真能想出应急办法的,实属难得。
安王妃眼中的不悦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赏和好奇。这位朱家大小姐,遇事不慌,心地善良,且似乎还懂得些不俗的知识?
片刻后,秋月取来了清水和白巾。朱婉清亲自用清水配合盐粒,仔细处理那处酒渍。
果然,深色的酒渍被淡化了不少,虽然仔细看仍能看出痕迹,但已不像刚才那般刺眼狼狈。
“只能先如此了,”朱婉清直起身,语气带着些许歉意,“回府后需用专门的皂荚浸泡清洗,应该能去除大半。”
赵小姐感激涕零,抓住朱婉清的手:“多谢婉清姐姐!若不是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之前只是觉得朱婉清气质沉静想结交,没想到对方竟如此仗义相助。
这时,安王妃也开口了,语气温和了许多:“临危不乱,心思巧慧,更难得一副热心肠。朱大小姐,你做得很好。”她转而吩咐身旁嬷嬷,“带赵小姐去换一身本宫的常服,虽不及其原衣合身,暂且应付一二。”
“多谢王妃娘娘!”赵小姐再次谢恩,感激地看了朱婉清一眼,这才跟着嬷嬷下去更衣。
一场意外的风波,就这样被朱婉清巧妙地化解了。经此一事,谁还记得什么才艺展示?众人议论称赞的,皆是朱家嫡女遇事沉稳、乐于助人的品行和机智。
苏巧儿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本想看朱婉清的笑话,却没有料到反而成全了对方的好名声!
朱婉如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死死捏着拳头。那个病秧子!竟然用这种手段哗众取宠!真是卑鄙!
朱婉清退回自己的座位,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安王妃看着她,目光深邃,忽然含笑问道:“方才见你处理酒渍,手法巧妙,心思灵动,可是读过《天工开物》或是《梦溪笔谈》一类的杂书?”
朱婉清心中一动,王妃果然见识广博。她微微垂首,谦逊道:“回王妃娘娘,臣女愚钝,并没有通读那般深奥着作。只是平日闲来无事,偶尔翻看些地方志趣、民俗杂记,看到过一些民间去污土方,方才情急之下贸然一试,让娘娘见笑了。”
她将功劳推给“民间土方”,既解释了自己为何懂这些,又不显得过于突出,完美符合她“低调谦逊”的形象。
安王妃闻言,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哦?虽是土方,却胜在实用。可知‘格物致知’,道理往往藏于寻常生活之中。你能留意这些,已是难得。”
这话,便是极高的赞誉了!
在场众人闻言,看待朱婉清的目光顿时又有所不同。能得安王妃如此评价,这位朱家大小姐,绝非池中之物啊!
经此突发状况,朱婉清不仅无需再烦恼才艺展示之事,反而意外地赢得了安王妃的青睐和不少人的好感,积累下了宝贵的声望。
而她与一旁只会嫉妒抱怨、甚至落井下石的朱婉如,形成了鲜明到残酷的对比。
宴会的气氛重新恢复融洽,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真实的暖意。
朱婉清安静地坐在席间,感受着周围投来的善意和好奇的目光,心中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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