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尔的温情尚未散尽,越王李贞的车驾便已驶出了长安城,一路向东,奔赴洛阳。
此行虽名为督办漕运,实则是李治给予李贞的一块远离长安政治旋涡、又能掌握实权的试金石。
车队规模不小,除了李贞和王妃武媚娘的座驾,还有以赵猛为首的百人亲王卫队,以及部分王府属官和仆从。
车辙碾过官道,扬起阵阵尘土,也碾碎了身后长安城的喧嚣与是非。
武媚娘坐在装饰华美的马车内,透过纱窗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
她已换下大红的吉服,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常服,发髻简约,只簪着一支玉簪,洗尽铅华,更显清丽。只是那双美眸中,已不见了感业寺时的绝望与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锐利和隐隐的期待。
她手中轻轻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那是今早出发前,李贞随手递给她的,说是洛阳有名的匠人所制,可护平安。
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却让她心中微暖。这个男人,在宏图大略之外,亦有细致之处。
李贞则骑马行在队伍前列,与赵猛并肩而行。
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暗纹披风,少了几分亲王的雍容,多了几分干练与英武。他目光扫过道路两旁略显萧瑟的田野和远处起伏的山峦,眉头微蹙。
洛阳,这座前隋旧都,大唐的东都,看似繁华,实则盘根错节。漕运是朝廷命脉,也是各方势力角逐的肥肉,这里的水,比长安只会更深。
数日后,车队抵达洛阳。洛阳城的规模虽不及长安宏大,但因其连通南北的枢纽地位,商业极其繁盛,街道上车水马龙,店铺鳞次栉比,各色人等混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长安不同的、更为活跃甚至有些浮躁的气息。
然而,迎接越王殿下的,并非地方官员的热情,而是一股无形的暗流和一份冰冷的现实。
洛阳太守杜正伦率领属官在城门外例行公事地迎接,态度恭敬却透着疏离,言语间多是客套的官样文章,对漕运危机则语焉不详,只推说正在全力调解。
将李贞一行安置在早已备好的、位于洛水北岸的钦差府(实为一座前朝官员留下的旧宅,稍事修缮)后,杜正伦便借口公务繁忙,匆匆离去。
李贞站在略显陈旧但位置极佳的王府门前,望着不远处滔滔东去的洛水,以及水面上明显稀疏了许多的船只,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下马威,来得真快。
他没有急于召见地方官员,也没有去漕运衙门摆亲王的架子。而是换上一身更为普通的锦袍,只带了赵猛和两名精干的卫士,如同寻常富家公子般,悄然融入了洛阳城的市井之中。
他们去了码头,看到的是停滞的货船,无所事事的苦力,以及愁眉苦脸的商人;他们去了酒肆茶楼,听到的是漕帮与官府争执不休、漕工生活困苦的议论;他们甚至暗中接触了几个不得志的低级漕运官吏,得到了更多被刻意掩盖的信息。
三天后,李贞心中已有了清晰的脉络。
漕运瘫痪,表面是漕帮内部因利益分配不均引发械斗,扣押官船,实则背后有洛阳本地豪强和某些官方势力的影子,意图借此向新来的亲王示威,甚至逼其就范。
现任漕帮帮主雷万春,是个草莽出身、性情耿直却缺乏手腕的汉子,如今已被架在火上烤,进退维谷。
“殿下,是否让末将带兵,直接拿下雷万春,逼他放船?”赵猛提议道,眼中闪过军人的狠厉。
李贞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强压只能治标,且易激起民变。漕工数万,皆是衣食无着的壮丁,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洛阳顷刻大乱。我们要的,是彻底掌控漕运,而不是一时的平息事端。”
他看向一旁静静聆听的武媚娘:“媚娘,你怎么看?”
武媚娘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吟道:“妾身以为,漕帮之乱,根子在‘利’字。漕工辛苦劳作,却所得微薄,被层层盘剥;帮中头目争权夺利,互不相让;官府坐视不管,甚至暗中抽成。
若能找到一个平衡点,满足底层漕工之需,分化瓦解上层头目,再以权威震慑,或可破局。”
李贞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武媚娘的政治嗅觉和洞察力,果然敏锐。“不错。所以,我们要见的,不是洛阳太守,而是那位焦头烂额的雷帮主。”
是夜,洛水南岸一处不起眼的货仓内。漕帮帮主雷万春如约而至,他只带了两名心腹,面色黝黑,身材魁梧,一身短打装扮,手掌粗糙,指节粗大,一看便是常年在水上搏命的人物。
他眼神中带着警惕、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面对这位突然抵达洛阳、名声“赫赫”的越王殿下,他心中完全没底。
货仓内只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暗。李贞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椅上,武媚娘则站在他身侧稍后的阴影里,宛如一个安静的幕僚。赵猛按刀立在门口,气息沉稳。
“草民雷万春,参见越王殿下!”雷万春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却带着沙哑。
“雷帮主不必多礼,请坐。”李贞语气平和,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雷万春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了,身体绷得笔直。
李贞没有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雷帮主,本王初到洛阳,便闻漕运阻滞,官船被扣。此事关乎国计民生,也关乎你漕帮上下数万弟兄的生计。本王想知道,你欲如何了结?”
雷万春苦笑一声,笑容比哭还难看:“殿下明鉴!非是草民要闹事,实在是……实在是兄弟们活不下去了啊!漕粮运输,层层克扣,到兄弟们手里的工钱,连糊口都难!
这次扣船,也是几个堂口的弟兄气不过,闹将起来,草民……草民也弹压不住啊!”他将责任推给了“下面的人”,这是常见的自保手段。
李贞静静听着,不置可否,等他说完,才缓缓道:“活不下去?据本王所知,漕运利润丰厚,即便层层盘剥,若分配公允,漕工温饱应无问题。问题出在何处?是帮内有人中饱私囊,还是官府索贿过甚?或者……两者皆有?”
雷万春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没敢接话。
李贞继续道:“雷帮主,你是个直性子,本王也不与你虚与委蛇。你如今处境,本王清楚。官府视你为麻烦,帮内有人觊觎你的位置,底下弟兄怨声载道。你已是进退两难。”
这话戳中了雷万春的痛处,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愤怒。
“本王可以帮你。”李贞话锋一转,“但前提是,漕帮必须真正效忠于本王。”
雷万春瞳孔一缩:“效忠?殿下……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从今往后,漕帮不再是游离于法度之外的江湖组织,而是受本王节制,协助朝廷管理漕运的半官方力量。”
李贞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本王会奏明陛下,设立‘漕运安抚使’一职,由你担任,秩同六品。漕帮骨干,可择优纳入官府体系,享有俸禄。
所有漕工,重新核定工钱,确保其所得足以养家糊口。漕运利润,除上缴国库部分外,剩余由本王和你共同核定,用于改善漕工生活、修缮船只器械。”
这一连串的条件,如同惊雷,炸得雷万春目瞪口呆!
给予官方身份?提高工钱?共享利润?
这……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但惊喜之后,便是深深的疑虑。
这位越王,图什么?
“殿下……此言当真?需要草民……需要卑职做什么?”雷万春的声音都颤抖了,连自称都改了。
“你要做的,就是整顿漕帮,清除蛀虫,确保漕运畅通,并……成为本王在洛阳的眼睛和耳朵。”李贞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若敢阳奉阴违,或能力不济,本王能给你一切,也能收回一切。”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李贞给出的条件,解决了漕帮最根本的生存和地位问题,由不得雷万春不动心。
而“眼睛和耳朵”的要求,更是将漕帮这个庞大的民间组织,变成了他的情报网络。
雷万春脸色变幻不定,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挣扎。
最终,对生存和地位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猛地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道:“殿下如此厚恩,雷万春若再有二心,天诛地灭!从今往后,漕帮上下,唯殿下马首是瞻!”
“好!”李贞起身,亲手扶起雷万春,“具体细则,本王会派人与你详谈。三日内,释放官船,恢复漕运。若有阻挠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赵猛会带一队人协助你。”
“卑职遵命!”雷万春声音洪亮,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
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有了亲王的支持和明确的利益分配方案,雷万春迅速行动起来,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帮内的刺头,并宣布了新的章程。
底层漕工得知工钱将大幅提高且有了保障,无不欢呼雀跃,原本的怨气瞬间化为对越王的感激。扣押的官船被顺利释放,停滞数日的漕运,开始缓缓恢复。
一场看似棘手的危机,被李贞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轻松化解,不仅未动刀兵,反而收获了一支强大的民间力量和情报来源。
消息传回洛阳官场,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官员,无不惊愕失色。
事成之后,雷万春再次秘密求见李贞,感激涕零之余,他压低声音,透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殿下,此次漕帮生乱,背后似乎有洛阳巨富孙百万的影子。此人不仅与长孙司空门下往来密切,而且……
据卑职安插在孙府的眼线回报,他正在暗中大肆收购粮食,囤积于城外的私仓,似乎……是想趁着漕运初定、人心未稳之际,哄抬洛阳米价,给殿下您……一个下马威。”
孙百万?长孙无忌?囤积居奇?
李贞眼中寒光一闪。
看来,洛阳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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