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偏殿那场惊世骇俗的对话,余波并未在李贞心中停留太久。
对此,各方的反应几乎一致。
李治认为此举一举两得。既将可能威胁自己的弟弟暂时调离权力中心长安,又给了他一个极其棘手、容易出错的难题(整顿漕运)。
若李贞失败,则有更充分的理由严惩或将其闲置;若成功,则漕运畅通于国有利,但功劳簿在自己手里,可赏可不赏,主动权仍在握。
长孙无忌和高阳公主同样认为这是一步好棋。
洛阳是他们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一个“失宠”的王爷以钦差身份空降,无地方实权(太守、刺史等仍是他们的人),很容易被架空或制造麻烦,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扳倒李贞。
他们可能会暂时放松警惕,认为李贞不足为虑。
李贞也觉得这个圣旨正合心意!
他获得了一个离开长安漩涡、另起炉灶的绝佳机会。
钦差身份虽无封地,但有临时的事权,便于他操作。
感业寺……,是时候在去洛阳前,会一会那位传说中的武媚娘了。
李贞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常服,只带了唯一信得过的贴身侍卫赵猛,两人两骑,趁着暮色将临未临之时,悄然出了越王府,并未惊动任何人,包括那个似乎总在阴影里的老宦官福公公。
赵猛年约三十,面容冷峻,少言寡语,是原主早年偶然救下的军中悍卒,因得罪上官获罪,被李贞保下后,便死心塌地跟随,可算得上是李贞此刻唯一能用的武力依仗。
“殿下,去何处?”赵猛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硬邦邦的,不带什么情绪。
“感业寺。”李贞言简意赅,一夹马腹,骏马便小跑起来,融入长安城渐起的夜色之中。
感业寺位于长安城南郊,远离繁华市区,一路行来,人烟渐稀。晚风带着野地里的草木气息和一丝凉意,吹拂在脸上。李贞的头脑异常清醒,他反复推演着即将面对的局面。
武媚娘,这个名字在历史的长河中意味着太多。
此刻的她,应该正处于人生最绝望、最低谷的时期——先帝驾崩,作为没有子嗣的才人,她的命运就是在这青灯古佛之地了此残生,所有的野心、才华、美貌,都将被这冰冷的寺庙和漫长的时光消磨殆尽。
但李贞知道,这绝不是她想要的。一个能在历史上留下唯一女帝之名的人,其内心对权力的渴望和坚韧超乎想象。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同情者,而是一个能看穿她内心火焰,并能给她提供燃料和风势的人。
感业寺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灰墙黑瓦,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寂寥和肃杀。寺庙规模不大,但围墙高耸,门口只有两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映照着紧闭的朱红大门,门上铜环冰冷。
李贞没有直接上前叩门,而是示意赵猛将马匹拴在远处林子里,两人借着夜色掩护,绕到寺庙侧面一处相对低矮的墙垣下。感业寺并非龙潭虎穴,守备松懈,以赵猛的身手,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并非难事。
寺内比外面更加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单调木鱼声和诵经声,更添几分凄清。李贞根据之前打探到的模糊信息,朝着寺庙后院,嫔妃们居住的寮房方向摸去。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在一处独立的小院外,李贞停下了脚步。院中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院内只有一间屋子亮着微弱的灯火,窗纸上映出一个女子纤细的、正襟危坐的身影,似乎在抄写经文。
李贞让赵猛在院外隐蔽处望风,自己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并未闩死的房门。
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榻,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芯如豆,光线昏暗。一个身穿灰色缁衣、未施脂粉的女子正伏案书写,听到门响,她并未立刻抬头,只是握笔的手微微一顿,清冷的声音传来:“天色已晚,师姐有何事?”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但李贞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静之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戒备。
李贞反手轻轻关上门,走到桌前,并未立刻表明身份,而是借着灯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即使是一身毫无光彩的缁衣,即使未施粉黛,即使身处这等窘境,也无法完全掩盖她惊人的美丽。
她的肌肤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显得白皙细腻,侧脸线条优美,鼻梁挺秀,唇形饱满,只是那双本该明媚动人的眼眸,此刻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了所有的情绪。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年纪,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与经卷古佛为伴。
李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种沉默的注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武媚娘终于无法再维持表面的平静,她抬起头,看向不速之客。
当看清李贞的容貌和衣着(虽低调但料子华贵)并非寺中尼姑时,她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转化为冰冷的警惕和疏离:“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禁地?”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按在了桌角,姿态防备。
“越王,李贞。”李贞报出名号,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对方心底。
武媚娘娇躯明显一震,越王?那个传说中恃才傲物、近来又传闻沉溺酒色的八皇子?他怎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飞速闪过,惊疑、困惑、以及一丝本能的恐惧。
李贞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向前一步,逼近桌案,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武媚娘身上,带来一股压迫感。
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却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武媚娘的心上:
“武才人,或者该叫你武媚娘。不必惊讶本王为何而来。本王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离开这感业寺?想不想……重返长安,甚至,站到那权力之巅去看一看风景?”
武媚娘瞳孔骤缩,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重返长安?权力之巅?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她死水般的心湖中炸开滔天巨浪!这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野望!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李贞,想从他脸上找出戏谑或阴谋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沉静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
“殿下……何出此言?媚娘已是方外之人,只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试图用冷漠的外壳保护自己,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了此残生?”李贞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伪装,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她,“武媚娘,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本王,更骗不了你自己!
你眼底的不甘,你握笔时指尖的力度,你抄写经文时那隐藏在恭敬下的桀骜……都在告诉本王,你从未真正臣服于命运!
先帝在时,你便以才慧闻名,岂是甘于寂寞之人?这感业寺的清苦,这被人遗忘的滋味,比死更难受吧?”
这番话,句句诛心!武媚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李贞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粗暴地打开了那扇她紧紧锁住的心门,将她所有隐藏的脆弱、野心、痛苦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和……被看穿的战栗。
李贞不给喘息之机,继续推进,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你渴望权力,并非单纯贪恋富贵,而是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这世上,尤其是对女子而言,没有权力,就意味着随时可能被人践踏、被人遗忘、被人如同物品般随意处置!先帝驾崩,你从才人沦为尼姑,便是最好的证明!
你害怕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所以你骨子里对权力有着病态般的饥渴!因为只有权力,才能让你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掌控他人的命运!”
“权力饥渴症……”武媚娘下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却精准无比地击中她灵魂的词汇,娇躯颤抖得更加厉害。
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备,在这个初次见面的越王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仿佛能直接看透她的灵魂最深处!
看着眼前这个脆弱与坚韧并存、美丽与野心交织的女子,李贞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缓了语气,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做本王的王妃。这是你目前唯一能活着、并且有尊严地离开这里的道路。本王可以给你名分,给你庇护,更可以给你一个舞台,让你施展你的才华和野心。
作为回报,你需要用你的智慧和能力,助本王成就大业。这是一场交易,一场……联盟。”
他伸出手,摊开手掌,目光灼灼地看着武媚娘:“如何?是选择在这里默默无闻地枯萎,还是跟本王走,去搏一个惊天动地的未来?”
武媚娘胸口剧烈起伏,内心经历着天翻地覆的挣扎。李贞的提议太过大胆,太过骇人听闻,风险巨大。但……他描绘的前景,又太过诱人!
更重要的是,他看穿了她,理解了她,甚至……点燃了她!这种被理解、被“需要”的感觉,在她被整个世界抛弃后,显得如此珍贵。
她抬起头,直视着李贞的眼睛,那双原本死寂的美眸中,此刻仿佛有烈焰在燃烧,烧尽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斩钉截铁的坚定:
“殿下今日之言,字字如刀,刻于媚娘之心!殿下若不负今日之约,助媚娘脱离苦海,重见天日,他日殿下但有所命,媚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然……”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殿下若只是利用媚娘,或他日背弃今日盟约,武媚在此对天起誓,纵使化作厉鬼,亦必纠缠不休,绝不与殿下干休!”
这就是她的表态,也是她的警告。她选择了相信这场豪赌,但也亮出了自己的爪牙。
李贞看着她眼中那簇不屈的火焰,心中了然,这才是历史上那个武媚娘该有的样子。他点了点头,郑重道:“好!一言为……”
就在“定”字即将出口的刹那,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数量不少,紧接着是粗暴的叩门声和呵斥声:
“开门!快开门!长孙司空府上办案,捉拿钦犯!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赵猛如同鬼魅般闪入院内,压低声音急报:“殿下,不好了!寺外来了数十骑,打着长孙府的旗号,已将寺庙前后门围住,口称捉拿钦犯!”
武媚娘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看向李贞,眼中刚刚燃起的火焰被突如其来的危机蒙上了一层阴影。
长孙无忌!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李贞的心也是猛地一沉,但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外,脑中飞速计算。
长孙无忌……这个父皇留下的托孤重臣,新皇的舅舅,权势熏天,一直是太子(如今是新皇)李治最坚定的支持者,也是对自己这类亲王最为忌惮的人物。
他此刻派家奴围寺,所谓的“捉拿钦犯”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自己,或者武媚娘,亦或是……两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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