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南半球初春风,裹挟着大洋深处未褪尽的寒意,猛烈地抽打着新夏港简陋的木质码头。海浪不再是温柔的拍打,而是带着蛮横的力量,一次次撞击着木桩,发出沉闷而令人心焦的呻吟。几艘原本显得颇为雄壮的捕鱼船和武装炮艇,此刻在越来越频繁到来的远洋商船(尤其是范德林那几艘吃水更深的三桅帆船)的对比下,竟显得局促而寒酸。
前“破浪号”的老船长陈老舵,如今挂着“新夏港务总办”的虚衔,正佝着腰,布满老茧的手掌死死按住被海风吹得几乎要飞走的毡帽,站在岸边一块凸起的礁石上,脸色比铅灰色的天空还要阴沉。他看着那艘挂着荷兰旗、满载新夏羊毛的“飞翔号”正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蹭着淤泥在狭窄的航道里艰难掉头,每一次转向都伴随着船体与水下未清理干净礁石的轻微刮擦声和水手们紧张的吆喝。不远处,一艘来自南洋的华人商船“广福号”正焦躁地抛锚等待进港,船长站在船头,对着岸上指指点点,显然在抱怨港口的拥挤和效率低下。
“太慢了!太浅了!太小了!”陈老舵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海风的咸涩和海浪撞击礁石的力道,“再这么下去,别说大船,就是再多来几艘‘广福号’,咱这港都得堵死!羊毛堆在仓库里运不出去,新来的机器设备运不进来!误了殿下的大事,我这把老骨头跳海都担待不起!”
他身边,几个港口管事也是一脸愁容。新夏的羊毛、毛呢、甚至少量金砂和矿石,正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商船。可这原始的港口,就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孩子,拼命想咽下远超其容量的食物,随时有噎死的风险。
“陈总办!快看!殿下的船!”一个眼尖的管事突然指着海面喊道。
只见一艘悬挂着蓝底金龙旗的快速纵帆船,正劈波斩浪,利箭般驶向港口。船艏甲板上,一个挺拔的身影迎风而立,正是洪天佑!他身旁站着风尘仆仆的福伯,以及那位刚刚立下大功的兵工厂主事陈启明。
帆船灵巧地避开拥挤的航道,直接靠上了岸边一处临时搭建的小栈桥。殿下不等跳板完全放稳,便大步流星地踏上了新夏港的土地。海风吹拂着他简朴的靛青长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股锐意进取的锋芒。
“老舵!”洪天佑一眼就看到了礁石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朗声招呼。
“殿下!您可算来了!”陈老舵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跳下礁石,小跑着迎上来,连珠炮似的诉苦,“您看看!您看看这港!航道淤塞,水深不足!码头就那巴掌大点地方,两条船同时卸货都转不开身!仓库快撑爆了!修船?更是没地方!有的船上次被礁石刮了条口子,现在只能拖到浅滩上凑合补补,跟打补丁似的!这…这简直就是抱着金饭碗要饭啊!”
洪天佑没有立刻说话,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港口:狭窄拥挤的航道、简陋的木质码头、堆积如山的货物、焦急等待的船只、以及更远处那片被海浪侵蚀的荒凉滩涂。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但眼神中燃烧的不是沮丧,而是一种看到问题后更加坚定的决心。
“老舵,你说得对。”洪天佑的声音沉稳有力,“新夏港,是我们通向外界的命脉!是财富流入的通道,更是守护海疆的门户!它现在这副模样,配不上蒸蒸日上的新夏!更承载不了未来的万顷波涛!”
他猛地转身,指向那片荒凉的滩涂和更远处一处天然条件更优越、拥有更深水线和避风条件的小海湾(地图上早已标记为“龙湾”):“那里!才是新夏港的未来!福伯!”
“老臣在!”福伯立刻上前。
“立刻召集内政府工司、户司主事,还有范德林先生!就在这岸边,现场议事!我要在三天内,看到新港区扩建的规划图!”
---
三天后,依旧是寒风凛冽的岸边。一张巨大的、墨迹未干的规划图铺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周围围满了人:福伯、工司主事、户司主事、陈老舵、陈启明,还有特意被请来的荷兰商人范德林。
洪天佑亲自担任“总工程师”,手持一根炭笔,在图纸上勾勒讲解,声音在海风中依旧清晰:
“核心目标:深水港!大码头!修造船能力!”
“第一步:清淤拓深!集中所有劳力和挖泥船(向范德林订购),将主航道拓宽一倍!水深必须保证满载的五百吨级货船能在任何潮位自由进出!重点清理龙湾入口的暗礁!工程量巨大,但必须优先完成!”
“第二步:筑港!”炭笔在龙湾区域重重画圈,“这里是新港区核心!依山就势,修筑两条巨大的‘L’型防波堤!用巨石奠基,水泥(洪天佑已指导烧制出早期硅酸盐水泥)灌缝!把风浪挡在外面,里面就是平静的港湾!防波堤内侧,就是我们的新码头!”
“新码头,不再是小打小闹的木桩栈桥!”洪天佑的炭笔画出坚实的轮廓,“要石砌!要用钢筋水泥打基础!规划至少五个大型泊位!每个泊位长度要能停靠三百吨以上船只!安装蒸汽动力的起重机!让装卸效率提升十倍!”
“第三步:岸基建设!”炭笔移向内陆,“这里,建大型仓储区!分门别类,羊毛库、矿石库、粮食库、军械库!防火防盗!仓库区旁,建工坊区!尤其是修造船工坊!”
说到修造船,洪天佑的目光转向范德林:“范德林先生,你承诺的‘礼物’,何时能到?”
范德林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一丝对新夏发展速度的敬畏:“尊敬的殿下,您需要的设备,我的船队已经装船!包括两台最新式的船用蒸汽锻锤(用于锻造大型船用构件)、一套精密镗床(用于加工炮位和轴承)、一套小型蒸汽动力龙门吊、以及最重要的——全套小型干船坞(浮箱式)的预制构件和施工图纸!预计一个月后,第一船设备就能抵达!后续设备将在三个月内全部到位!我的工程师也将随船前来指导安装!”
“好!”洪天佑赞许地点点头,随即看向激动得胡子都在抖的陈老舵:“老舵!听到没有?干船坞!有了它,我们就能把船彻底拖出水面,进行彻底的维修,甚至…建造我们自己的船!不再是小舢板,是真正的、能在海上搏击风浪的战船、商船!”
陈老舵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猛地一拍大腿:“洪公!有这玩意儿!老陈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拼二十年!别说修船,就是造大船,我也敢带着徒弟们试试!”
“不仅要造,还要造好的!”洪天佑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陈启明!”
“属下在!”陈启明立刻应声。
“你兵工厂抽调一批精干技师,尤其是精通金属加工和机械传动的,加入港务局修造船工坊!学习、消化范德林带来的技术!目标:一年内,实现五百吨级木质帆船的自修自建!三年内,给我吃透蒸汽动力在船舶上的应用!我要看到新夏自产的蒸汽明轮,甚至螺旋桨推进的船!”
“属下领命!定不负洪公期望!”陈启明眼中燃起战意。机械的原理是相通的,造枪炮和造轮机,对他而言都是挑战!
“第四步:海防!”洪天佑的炭笔最后点在龙湾两侧的制高点上,“这里,这里!依托山势,修筑永久性炮台!设计炮位,预埋基座!口径…暂时以能击沉‘卫疆号’同级炮艇为标准!未来,要能威慑更大的敌舰!新港区,必须固若金汤!”
规划已定,洪天佑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鼓擂响:“此工程,乃新夏百年基业之始!乃拥抱海洋、走向世界之关键!工期紧!任务重!福伯!”
“老臣在!”
“统筹全局!政府各司全力配合!移民劳力优先保障港口工程!粮食、工具、建材,足额供应!钱不够,从我的内帑拨!人不够,从各卫队抽调!新夏卫丁队,除必要警戒,全部投入工程建设!告诉儿郎们,这是在筑造新夏的海上门户!是在为未来的海军打地基!”
“遵命!”福伯肃然领命,眼中燃烧着火焰。
“工司主事!”
“属下在!”
“分段包干!责任到人!工期延误,质量不过关,唯你是问!”
“属下以性命担保!”工司主事额头冒汗,却咬牙应下。
“户司主事!后勤保障若出纰漏,我拿你是问!”
“是!保证一粒米、一根钉都不缺!”
洪天佑最后看向陈老舵,目光深沉而充满信任:“老舵,新港的选址、防波堤的走向、泊位的设计,你是行家!这技术上的总把关,非你莫属!港务局这块牌子,从今天起,实至名归!新夏未来的船长、水手、甚至海军将领,都要从你这片新港里走出去!担子重,但我信你!”
一股巨大的责任感和前所未有的荣耀感瞬间淹没了陈老舵!从漂泊海上的船老大,到执掌一国门户的港务总办!这是何等的信任!他浑浊的老眼迸发出年轻人才有的光芒,猛地挺直了因常年操舵而微驼的脊梁,声音洪亮如钟:“殿下!老陈我别的不懂!但这海上的事情,水里火里滚了一辈子!这新港,这船坞,交给我!您就瞧好吧!豁出这条老命,我也给您建起一座配得上新夏的雄港!给咱们未来的海军,把窝安得稳稳当当!”
“好!”洪天佑重重一拍陈老舵的肩膀,随即面向所有人,声音如同惊雷,盖过了海浪的咆哮:
“开工!!!”
嘹亮的号子声瞬间压过了风声浪声!
整个新夏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彻底沸腾起来!
工司主事挥舞着令旗,将规划图分割成若干标段。数千名精壮的移民和轮休的新夏卫士兵,如同开闸的洪水,扛着铁锹、镐头、撬棍、箩筐,涌向各自的作业区!
几艘临时加装了简易蒸汽绞盘的平底船充当挖泥船,巨大的铁抓斗在蒸汽机的轰鸣声中一次次沉入浑浊的海底,抓起大团大团散发着腥臭的淤泥和碎石,倾倒进旁边的驳船。岸上,数百人喊着整齐的号子,用最原始的人力拖拽着满载淤泥的驳船,将它们拖到指定的倾倒区。汗水浸透了单衣,在寒风中蒸腾起白色的雾气。
“嘿哟!加把劲啊!嘿哟!清出黄金道啊!”粗犷的号子响彻云霄。
龙湾两侧的山崖成了巨大的采石场。铁锤与钢钎撞击,迸发出点点火星。经验丰富的石匠指挥着人们沿着岩石纹理开凿。巨大的条石被开采出来,由蒸汽卷扬机(范德林首批运到的设备之一)缓缓吊起,装上特制的、加宽加重的运输马车。沉重的车轮碾压在临时铺设的碎石路上,发出吱呀的呻吟。
“稳!稳住!向左半寸!好!落!”指挥吊装的工匠嗓子都喊哑了。
龙湾入口,风高浪急。这里是最艰苦,也是最关键的战场!巨大的木桩被蒸汽锤(另一台刚到货的宝贝)狠狠地砸入海底岩层,作为防波堤的基础。海水中,水性最好的工人(其中就有几个库伦加青年)腰缠绳索,冒着刺骨的海水,将巨大的、预先浇筑好的水泥块(内部有铁条骨架)艰难地安放在指定位置。海浪无情地拍打着他们,冰冷的咸水灌进口鼻,却无人退缩。岸上,陈老舵亲自坐镇指挥,拿着自制的测量仪(简易象限仪),嘶吼着调整每一块基石的角度和位置。
“对准基线!水泥!快灌水泥!别让浪冲散了!”陈老舵的吼声在风浪中时断时续。
靠近岸边的区域相对平静,但同样热火朝天。巨大的基坑被挖开,钢筋(新夏自产的熟铁条)被按照洪天佑提供的简易图纸捆扎成骨架。搅拌好的水泥砂浆被一桶桶倾倒入模。第一座大型石砌码头的地基和部分墙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生长!旁边,仓库区的木结构框架也已经搭起,工匠们熟练地运用着榫卯技艺,覆盖上厚实的木板和防水油毡。
“榫头对准卯眼!敲实了!这仓库要存金子的!”木匠头大声吆喝着。
洪天佑站在岸边一处新垒起的高台上,俯瞰着这片沸腾的海岸线。蒸汽机的轰鸣、号子声的呐喊、铁锤的敲击、海浪的咆哮…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雄浑磅礴的建设交响乐!他看到陈老舵在风浪中指挥若定的身影,看到福伯带着内政府小吏在工棚间穿梭协调物资,看到陈启明带着兵工厂的技师围着刚到货的蒸汽锻锤兴奋地研究,看到范德林带来的荷兰工程师正比划着向新夏工匠讲解干船坞构件的安装要点,更看到无数新夏国民那被点燃的热情和无穷的力量!
他的目光投向龙湾深处那片规划中的平静水域,仿佛已经看到:巨大的石砌码头如同坚实的臂膀伸向大海,蒸汽起重机轻松吊起沉重的货箱,宽敞的干船坞内,新夏自造的第一艘战舰的龙骨正在铺设,粗壮的炮管从岸防炮台中探出,冷冷地指向远方的海平线…
“老舵,”洪天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豪迈,“看见了吗?这不是一个港口,这是我们新夏伸向大洋的第一只铁拳!是未来海军诞生的摇篮!
陈老舵顺着洪天佑的目光望去,浑浊的眼中仿佛也看到了那辉煌的未来。他咧开嘴,露出被海风熏得发黄的牙齿,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
“殿下!您就瞧好吧!这拳头,一定攥得紧紧的!这摇篮,一定造得稳稳的!新夏的龙旗,总有一天,要插遍这万里海疆的每一个角落!”
喜欢太平重生我在澳洲当开荒君王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太平重生我在澳洲当开荒君王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