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河畔,咸湿闷热的空气混杂着香料、汗水和各种货物腐败的气息。驳船挤满河道,码头上人声鼎沸,苦力们赤膊扛着沉重的麻袋,在洋人监工的皮鞭呵斥下蹒跚而行。其中,华工占了绝大多数,他们黝黑的面庞上刻着麻木与疲惫。
人群边缘,林阿水穿着破烂的短褂,精瘦黝黑,与码头上任何一名刚下船的华工别无二致。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偶尔闪过鹰隼般的警惕。他怀里紧贴胸口的位置,夹带着那份油布包裹的“天府令牌”和袋鼠皮信物。
他已在狮城潜伏已有6天了,混迹在最底层的华工棚户区,一边打探消息,一边寻找接近“义安会馆”龙头陈禄生的机会。(注:经过打听筛选,发现此时南洋新马一带,最适合合作的人选)
陈禄生—新马华人社团赫赫有名的“禄爷”,掌控着庞大的苦力贸易网络和地下秩序,是本次的首要目标人物。
在数日的等待,林阿水探知,陈禄生有个隐秘的嗜好——每周三傍晚,会独自去牛车水后街一家不起眼的潮州小馆“和记”,吃一碗地道的鱼头米线。保镖只带最信任的“铁手忠”,守在门外。
周三傍晚,“和记”油腻的小店内,弥漫着鱼汤和豆芽的香气,角落一张小桌,一个穿着香云纱短褂、身材微胖、面容和善却眼神锐利的中年人,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米线。他便是陈禄生。
门口,一个如同铁塔般沉默的汉子,抱着双臂,眼神如刀般扫视着街面,正是“铁手忠”。
林阿水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他如同一个莽撞的愣头青,端着一碗滚烫的汤面,脚步踉跄地“不小心”撞向了陈禄生的桌子!
“哐当!” 汤碗打翻,汤汁溅了陈禄生一身!
“作死啊,吊你mA!” 铁手忠怒喝一声,蒲扇般的大手瞬间抓向林阿水的后颈!这一抓,足以捏碎寻常人的骨头!
就在“铁手忠”手指即将触及皮肉的刹那,林阿水如同泥鳅般猛地一矮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他并非要跑,反而顺势扑倒在陈禄生脚边,用一种只有近在咫尺才能听清的、带着浓重闽南腔的急促声音低吼:
“禄爷!我是天国来的,有好事找您合作!
陈禄生脸上的和善瞬间消失,眼神变得比鹰隼还锐利!他手中的筷子顿在半空,汤汁顺着衣襟滴落也浑然不觉。
那“天国”两字,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他死死盯着地上这个看似狼狈不堪、眼神却异常清亮的年轻人。
“铁手忠”的手停在半空,疑惑地看向陈禄生。
陈禄生缓缓放下筷子,声音听不出喜怒:“阿忠,带他回去。弄干净。” 说罢,他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衣襟,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意外。
林阿水被“铁手忠”反剪双手,蒙上眼睛,塞进一辆封闭的马车。马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处深宅大院的后门。
他被带进一间密室。密室不大,陈设古雅,檀香袅袅,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墙上挂着关公像,案几上摆放着算盘和账本。
陈禄生已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衫,坐在酸枝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个油亮的核桃。“铁手忠”如同门神般侍立一旁,师爷“白纸扇”刘先生则垂手站在角落,眼神精明地打量着林阿水。
“小子,戏演得不错。” 陈禄生声音平淡,“说吧,谁让你来的” ?他语速不快,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林阿水没有废话,他撕开破烂外衫的夹层,取出那层层包裹、带着他体温的油布包。他动作缓慢而坚定,一层层剥开油布和防水兽皮,最后,露出了那份微微泛黄却字迹清晰的“天府令牌”,以及那块边缘微焦、绣着船锚图案的袋鼠皮!
他将诏令恭敬地放在陈禄生面前的案几上,然后双手托起那块袋鼠皮,举到陈禄生眼前:“禄爷,我主乃太平天国天王五子,洪天佑!现于澳洲万里沃土,立‘新夏’基业!此乃我家殿下诏令和亲笔的信件!请禄爷查验!”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陈禄生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块袋鼠皮上!他经营南洋数十年,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这绝非南洋或中国之物!那皮革的纹理,那独特的土腥气,那粗糙却独特的锚形刺绣!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抚摸着皮子上的绣纹。
他抓起案几上的“天府令牌”和“袋鼠皮信件”,目光扫过那皮面上的文字!
“一百五十亩…五百亩…永业…子孙继…” 陈禄生喃喃自语,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眼花。他将“皮信件”扔向师爷刘先生:“老刘,念”!大声念出来”。
刘先生赶紧上前,接过信件,用清晰的声音念诵起来——从大清苛政、洋人贩奴的血泪控诉,到澳洲沃土的描绘,再到那石破天惊的授田承诺、垦荒条件、轻徭薄赋、登岸保障…最后,是那森严的法纪和立斩不赦的铁血警告!字字句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三人的心上!
刘先生念完,已是额头见汗,他看向陈禄生的眼神充满了惊涛骇浪。这哪里是信?这是一道足以掀翻南洋格局、搅动神州风云的惊雷!
陈禄生沉默了。他缓缓坐回太师椅,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酸枝木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密室内只剩下这单调的敲击声和林阿水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陈禄生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深沉的算计。他看向林阿水,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林阿水是吧?你家殿下…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
“是的,我家殿下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的” 林阿水斩钉截铁。”
“授田之事,如何确保?” 陈禄生追问核心。
“我家殿下言出如山!新夏已有法度!‘以垦代授’!十年垦不出三成地,养不出牛羊,地就收回!登岸即签契约,按指模为证!新夏有‘大夏卫’,指挥使赵铁鹰大人,专司护田护民,执法如山!” 林阿水将洪天佑和赵铁鹰的威严描述得栩栩如生。
陈禄生微微颔首,又抛出一个尖锐问题:“海路凶险,九死一生!就算我信你,那些苦哈哈,如何信?路上死了,算谁的?”
“诏令写得明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备四十日粮水!老弱需壮年照拂!洪公仁至义尽,只保登岸之人!这比被‘猪仔头’骗去秘鲁挖鸟粪,十死无生,已是云泥之别!” 林阿水眼中闪过刻骨的恨意,“禄爷!南洋的兄弟,在红毛鬼的矿上、园子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一天干十二个时辰,吃的是猪食,病了就被丢进乱葬岗!死了连裹尸的草席都没有!现在,有一条活路!一条能当人、能当有田有地有草场的主人的活路!他们…他们能不拼命吗?!”
林阿水的质问,带着血泪,直刺陈禄生的内心。他经营苦力贸易,太清楚华工在南洋地狱般的处境。这“天府令牌”,确实是一条前所未有的生路!一条…能让他陈禄生,从“猪仔头”摇身一变成为“万家生佛”的路!
他眼中精光闪烁,开始计算利益:“你家殿下欲成大事,需人如渴。我义安会馆,别的不多,就是人多!闽粤流民,南洋苦力,只要我陈禄生一句话,聚拢千人万人,易如反掌!” 他话锋一转,“然则,组织船队,打通关节,上下打点,安抚人心…哪一样不是泼天的花费?风险,更是我义安会馆一肩担了!估…你们…总得给陈某人,留点养家糊口的嚼谷吧?”
林阿水早有准备,洪天佑对此有明确指示:“殿下承诺:凡经禄爷之手,安全抵达新夏港之移民,每人,禄爷可抽船资两成!作为辛苦酬劳!此外,” 林阿水加重语气,“新夏立国,百废待兴!未来所有与新夏之贸易——羊毛、皮货、矿产乃至粮食——禄爷之‘义兴公司’(陈禄生明面上的商行),享优先专营之权!殿下亲笔,可写入契约!”
“两成船资…优先专营权…” 陈禄生心中飞快盘算。船资是现钱,专营权则是未来下金蛋的母鸡!这条件,丰厚得让他心跳加速!尤其那“优先专营权”,意味着他可能垄断一条全新的、潜力无限的贸易线!这比他在南洋打生打死、看洋人脸色做苦力贸易,强了何止百倍!
“好!” 陈禄生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叮当作响,“你家殿下快人快语!我陈禄生,也不是扭捏之人!这笔买卖,我义安会馆接了!”
他站起身,走到关公像前,点燃三炷香。烟雾缭绕中,他神色肃穆:“关二爷在上!今日我陈禄生与澳洲新夏盟誓:同心协力,共襄义举!引我华人同胞,赴新夏乐土!若有二心,人神共戮!” 他割破手指,将血滴入一碗酒中。
林阿水也毫不犹豫,割指滴血!两人在关公像前,共饮血酒!
仪式毕,陈禄生立刻恢复枭雄本色,雷厉风行:
“白纸扇!立刻召集各堂口‘草鞋’(小头目),放出风去:南洋婆罗洲发现新金矿,需大量健壮劳力!工钱丰厚,契约宽松!暗中筛选可靠、有家累、肯吃苦的!”
“阿忠!你亲自带一队精干兄弟,去苏门答腊占碑的老矿区,那里华工最苦,怨气最大!把‘新金矿’的消息和…‘田百五,场五百’的风,悄悄放出去!记住,只传心,不留痕!”
“林兄弟,” 陈禄生转向林阿水,“你暂时留在此处,深居简出!我会安排可靠船只,分批将人先运往廖内群岛中转站集结!待时机成熟,再换大船,直发澳洲!至于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待第一批船出发,我会安排你混在其中,返回新夏,向你家殿下报信!告诉他,我陈禄生,开始‘播种’了!”
林阿水看着陈禄生眼中那熟悉的、属于“猪仔头”的冷酷与精明,此刻却指向了一个光明的目标,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艘名为“希望”的巨轮,已在狮城的暗影中,悄然升起了第一面风帆。而代价,或许早已在洪公的算计之中,亦或是这大时代下,不可避免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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