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海底，不断下坠。无尽的黑暗与刺骨的寒意包裹着沈月凝，唯有体内那几乎微不可查的“启明”之力，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维系着一丝生机与清明。
外界的声音模糊地传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她感觉到自己在移动，身下是柔软的触感（似乎是铺了厚毯的马车？），能听到规律的马蹄声和车轮辘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冷冽的檀香气息，混合着荒漠的尘土味。
是萧绝的人！他们果然在附近，并且带走了她！
这个认知让她残存的意识剧烈挣扎起来，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神魂的创伤，让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被动地感知着周围。
她能“听”到护送队伍纪律严明，除了马蹄和车轮声，几乎没有任何杂音，显示出影卫极高的素养。偶尔有低沉的命令声响起，语调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她被小心地（或者说，是克制地）抬下马车，安置在了一个地方。身下的触感变得更加柔软舒适（是床榻），空气中的檀香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丝安神助眠的草药气息。这里显然不是军营，而是一处精心布置的居所。
有轻柔的脚步声靠近，然后是温热的毛巾擦拭脸颊和手臂的感觉，动作细致，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疏离。有人试图喂她喝水或汤药，但她紧抿着唇，本能地抗拒着。
“她不肯喝。”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无奈。
“王爷吩咐，不必强求，维持现状即可。”另一个略显年长的女声平静回应。
王爷……萧绝……
沈月凝的心沉了下去。她落入了那个男人手中，而且是在她最虚弱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间内的侍女似乎瞬间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脚步声在床榻边停下。
沈月凝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锐利而复杂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审视着她所有的秘密与脆弱。
一只手，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地拂开了她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发丝。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静，但指尖传来的温度，却让沈月凝紧绷的神经猛地一颤。
她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不惜燃烧本源，也要摧毁那邪物……”萧绝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带着他特有的、混合着冰冷与一丝难以言喻情绪的音质，“沈月凝，你总是能让本王……出乎意料。”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轮廓，缓缓下滑，停留在她苍白干裂的唇边，似乎在感受她微弱的呼吸。
“那赤沙城的异象，是你所为。那股纯净而霸道的力量……便是皇陵传承的真面目？”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了所谓的‘使命’，连命都可以不要？”
沈月凝紧闭着眼，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不让他察觉自己已然恢复了一丝意识。她能感觉到他话语中探究，以及那隐藏在冰冷下的、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愠怒？
他在生气？气她不顾性命？还是气她脱离了他的掌控？
“你以为，毁了那里，就能改变什么？”萧绝的声音冷了几分，“‘阴影之蛇’的触角遍布四方，蚀渊的威胁远超你的想象。单凭你一人之力，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按了按她的唇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乖乖留在本王身边。你的力量，应该用来辅佐本王，平定这纷乱的天下，而不是浪费在这些无谓的牺牲上。”
说完，他收回了手。
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微远离了一些。
“好生照看。”他对侍女吩咐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
直到确认他真正离开，沈月凝才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尽管虚弱，但那双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辅佐他？平定天下？在他眼中，她依然只是一件需要掌控的、有价值的工具吗？
不，绝不可能！
她艰难地移动视线，打量所处的环境。这是一间陈设雅致却难掩奢华的房间，门窗紧闭，外面显然有重兵把守。她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启明”之力，却发现经脉滞涩，如同干涸的河床，那燃烧秘法的后遗症比想象中更严重。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否则，她将真正成为萧绝的笼中鸟。
她不再抗拒侍女的照料，开始配合地饮用一些清水和流质食物，虽然味同嚼蜡，但为了积蓄体力，她强迫自己咽下。同时，她摒弃所有杂念，依照传承记忆中的法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微弱的“启明”之力，如同溪流滋润干裂的土地，缓慢地温养着受损的经脉与神魂。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力量的流转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但她咬紧牙关，默默忍受着。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期间，萧绝没有再出现，只有侍女定时送来饮食和汤药。沈月凝能感觉到，汤药中掺杂了一些温和滋补、安神静气的药材，并无毒害，甚至对她的恢复略有裨益。这让她心情复杂，萧绝究竟想做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第三天夜里，当月光透过窗棂洒入房间时，沈月凝终于感觉到，体内那枯竭的力量源泉，重新焕发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机。虽然远未恢复，但至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状态。
也正是在这时，她怀中所藏的那枚天机阁“水鱼符”，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特定节奏的震动——这是孙三钱情报网络中，表示“有紧急消息，且发送者就在附近”的最高级别联络信号！
天机阁或者孙三钱的人，竟然找到了这里？！他们是怎么突破萧绝的封锁的？
沈月凝心中一震，立刻集中精神，感知着那震动的细微变化。这不是传递具体信息，而是一个坐标定位和求援信号！
信号源，就在这处宅院之外，西北方向，距离不超过三里！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这是唯一的机会！必须在萧绝察觉之前，利用这刚刚恢复的一丝力量，与外界取得联系，甚至……逃离！
她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坐起身，盘膝坐好。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将重新凝聚起来的那一丝“启明”之力，全部灌注于指尖，然后，轻轻点在自己的眉心。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极其精妙的、基于“启明”之力共鸣的……神识传讯！范围极窄，消耗巨大，但足够隐蔽！
她将一道包含着自己目前处境、所在大致方位（根据信号源反向推断）、以及急需接应的神念，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向着西北方向那微弱的信号源，传递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冷汗浸透了衣衫，眼前再次阵阵发黑。
成败，在此一举。
她靠在床头，疲惫地闭上眼，等待着未知的回应，或者……萧绝雷霆万钧的降临。
房间内，只剩下她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清冷的月光。
命运的丝线，再次绷紧。
是就此陷入更深的牢笼，还是绝境逢生，重返自由的天空？
答案，即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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