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戎驿馆回来后，凝辉院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沈月凝依旧“病着”，每日里不是昏睡就是对着窗外发呆，仿佛那日的驿馆之行只是昙花一现，并未在她心中激起任何波澜。
然而，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萧绝那边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再来质问，也没有放松对她的监视。但沈月凝能感觉到，王府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紧绷，巡逻的护卫次数明显增多，尤其是靠近萧绝书房和外院的方向。钱管家脸上的笑容也更假了，那俩嬷嬷的眼神则像淬了毒的针，时刻准备扎向她任何可能露出的破绽。
沈月凝知道，她投出的石子，已经开始生效。萧绝定然加强了对王府内部，尤其是可能与前朝秘密相关之处的管控。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将萧绝的注意力，牢牢锁定在“内忧”和“北戎”之上。
她在等，等下一个契机，等林叙白那边可能传来的新消息，或者等阿史那云那边忍不住的下一步动作。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万籁俱寂。沈月凝并未熟睡，只是合眼假寐。忽然，窗棂传来极轻微的三下叩击声，如同夜鸟啄食。
她的心猛地一提，瞬间清醒。这是……秦疏与她约定的紧急信号！
她悄无声息地披衣下床，走到窗边，并未开窗，只压低声音问：“何事？”
窗外，是秦疏压得极低、带着急促喘息的声音：“娘娘……林公子……传讯……需要……需要‘钥匙’……”
钥匙？沈月凝瞳孔骤缩。林叙白需要“钥匙”？他指的是什么？是真正的前朝皇陵机关图？还是某种信物？
不，不可能直接要机关图，那太明显，也太危险。林叙白不会如此不智。那这“钥匙”……
她脑中飞速旋转，结合之前林叙白送来又被她退回的老山参，以及他总能精准传递消息的能力……一个念头闪过——永昌侯府，或者说林叙白掌握的势力，或许并非直接与前朝复国有关，但他们很可能在暗中庇护或联络着一些被朝廷迫害的、与前朝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文人、旧臣！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取信于那些隐藏势力、或者能开启某个特定联络渠道的“信物”！
而这个“信物”，很可能与慕容氏血脉有关！
“他……可还安好？”沈月凝没有立刻回答钥匙的问题，而是先问惊澜。
“暂安。”秦疏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搜捕未停，城外……也不太平。需要尽快打通关节，转移。”
沈月凝明白了。林叙白是想利用慕容氏的身份“信物”，联系上更隐蔽、更安全的渠道，将惊澜送出京城这个风暴中心！
她沉默了片刻。交出“钥匙”，意味着她将更多的底牌和信任交给了林叙白，也意味着她与慕容氏的牵连更深了一步。风险巨大。
但，这是目前救惊澜最可能有效的办法。
“明日……你来请脉时，”沈月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会给你。”
窗外，秦疏似乎松了口气，低低应了一声“是”，随即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沈月凝回到床上，却再无睡意。她起身，从床内侧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色泽沉黯的檀木盒子。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里面并非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只有一枚看似普通的玄鸟纹玉佩，鸟喙处有一点天然的朱红。母亲临终前曾叮嘱，此物关乎身世，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示人。
这，或许就是林叙白需要的“钥匙”。
她摩挲着冰凉的玉佩，心中天人交战。交出它，如同将半条命交了出去。
翌日，秦疏如期而至。
他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诊脉，开方，叮嘱注意事项。只是在收拾药箱时，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沈月凝借着咳嗽，用绣帕掩口，另一只手则极其迅速地将那个小小的檀木盒塞进了他药箱的夹层里。动作快如闪电，甚至连近在咫尺的丫鬟都未曾察觉。
秦疏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合上药箱。
“娘娘，按时服药，静心休养。”他躬身行礼，声音平稳。
在他转身的刹那，沈月凝清晰地“听”到了他纷乱的心声：
【拿到了……希望此物真能解林公子燃眉之急。】
【王爷近日似在调查府内与北戎可能的勾连……但愿不会查到秦某身上。】
【王妃她……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啊……】
沈月凝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波澜。火中取栗？她早已身在烈火之中。
送走秦疏，沈月凝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不，是看林叙白的手段和……萧绝的反应。
她不知道的是，几乎就在秦疏带着“钥匙”离开王府的同时，萧绝的书房内，一份密报也送到了他的案头。
暗卫统领单膝跪地，沉声禀报：“王爷，查清了。昨日潜入京畿卫驻地窥探的，确系北戎暗探。其目标……似乎是京畿卫档案库中，关于前朝皇陵护卫轮值的旧档。”
萧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眼神幽深，看不出情绪。
【北戎……果然对皇陵动了心思。】
【是阿史那云的主意？还是她那个蠢哥哥？】
【消息来源……会是那个女人吗？】
他挥退暗卫，独自坐在宽大的椅子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沈月凝，你果然不甘寂寞。借北戎之手来搅局？想法不错，可惜……太嫩了。
他并不完全相信沈月凝会真心投靠北戎，更可能的是想借力打力，浑水摸鱼。但这恰恰说明，她背后一定有所图谋，而且，很可能与失踪的沈惊澜有关。
“来人。”他沉声唤道。
一名心腹应声而入。
“加派人手，盯紧永昌侯府，特别是林叙白的一举一动。”萧绝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另外，给北戎驿馆那边……送份‘礼’过去。”
心腹领命而去。
萧绝的目光投向窗外，正是凝辉院的方向。
沈月凝，你想把水搅浑？本王就帮你一把，让这水……更浑一些。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能在这浑水中，摸到自己想要的鱼！
一场围绕前朝秘密、权力角逐和亲情救赎的暗战，在京城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骤然升级。沈月凝在赌，林叙白在奔走，萧绝在布局，而北戎公主阿史那云，在收到萧绝那份意味深长的“礼物”后，则对着镜中自己明媚的脸庞，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风暴，即将全面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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