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幽绿的光，如同墓穴中的磷火，跳跃不定，将黑袍佝偻的身影投射在布满蛛网和尘埃的残破墙壁上，扭曲变形，如同鬼魅。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破败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
沈月凝心脏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袖中那根磨尖的银簪已滑至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她没有立刻进去，依旧隐在石柱的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警惕：“我来了。阁下有何指教？”
那黑袍身影并未回头，幽绿的光源似乎来自他身前的地面，看不清具体是何物。
“指教不敢当。”沙哑声音慢悠悠地道，像是在品味每一个字，“只是好奇，沈太傅的千金，金枝玉叶，为何甘愿踏入这摄政王府的龙潭虎穴，又为何……对那前朝旧事，如此上心？”
他果然知道她的身份！而且直接点明了“前朝旧事”！
沈月凝后背沁出冷汗，语气却竭力维持平静：“阁下说笑了。妾身一介女流，奉命冲喜，何谈甘愿？至于前朝旧事，更是闻所未闻。”
“是么？”黑袍人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难听，如同夜枭啼哭，“那珊瑚盆中的‘醉梦’，那火焰纹残片，还有柳如烟那条断了的线……姑娘莫非以为，都是巧合？”
他每说一句，沈月凝的心就沉一分。对方对她的举动，甚至对王府内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柳姨娘自作孽，与我何干？”沈月凝冷声道，“阁下若只想说这些，恕不奉陪！”
她作势欲走，这是试探，看对方是否真的急于与她交易。
“姑娘且慢。”黑袍人果然出声阻止，语气依旧不疾不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王爷非你良配，这王府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姑娘难道不想为沈家满门……讨个公道？”
沈家满门！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月凝心上！她猛地攥紧了拳，指甲深陷进掌心，才勉强压下瞬间翻涌的血气！他果然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
“沈家……是罪有应得。”她声音沙哑，带着刻意伪装的麻木。
“罪？”黑袍人嗤笑一声，充满嘲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姑娘心中，当真如此认为？”
他缓缓转过身。
幽绿的光线下，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宽大的斗篷帽檐投下深深的阴影，只露出一个干瘪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薄唇。但沈月凝能感觉到，那阴影之下，有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正牢牢锁定了她。
“我可以帮你。”沙哑声音带着蛊惑，“帮你查清沈家冤屈，帮你……向那高高在上之人，讨回血债。”
“条件？”沈月凝直接问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很简单。”黑袍人似乎很满意她的直接，“姑娘只需留在王府，做我们的眼睛和耳朵。王爷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关于‘地窖’和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随时告知我们。”
地窖！他果然也知道地牢的存在！
沈月凝心中骇浪滔天，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行事机密，我一个被软禁的王妃，如何能探听到这些？”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黑袍人道，“你能发现柳如烟的破绽，能引得王爷对你……另眼相看，这便是你的本事。”他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更何况，有些消息，未必需要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姑娘的‘感觉’，或许比任何探子都更敏锐。”
他在暗示什么？暗示她知道地牢的事？还是……指她能听到萧绝心声的能力？！不，这不可能！这秘密绝无第二人知晓！
沈月凝强压下心惊，冷声道：“阁下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此事风险太大，我……”
话未说完，黑袍人忽然抬手，指向大殿一侧幽深的角落：“姑娘若应下，此人，便算是我们的诚意。”
沈月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黑暗的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之前竟丝毫未曾察觉！
幽绿的光线移动过去，勉强照亮了那人的侧脸——苍白，憔悴，双眼紧闭，似是昏厥，但那张脸……沈月凝绝不会认错！
是春杏！
那个在西苑“撞鬼”、之后被萧绝关入地牢的丫鬟！她怎么会在这里？！“暗雀”竟然能从萧绝的地牢里把人弄出来？！这简直匪夷所思！
巨大的震惊让沈月凝一时失语。这不仅仅是展示能力，更是赤裸裸的威胁和警告——他们能轻易进入王府核心地带，也能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她……还活着？”沈月凝声音干涩。
“暂时。”黑袍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物品，“是生是死，就看姑娘的选择了。”
沈月凝死死盯着昏厥的春杏，脑中飞速旋转。答应，便是与虎谋皮，彻底卷入未知的深渊。不答应，春杏立刻会死，她自己恐怕也难以活着走出这玄妙观！
这是一个根本没有选择的选择题。
她需要时间！需要周旋！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试图拖延。
黑袍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沙哑地笑了笑：“姑娘，我们没有太多耐心。子时三刻将过，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话音未落，大殿另一侧的阴影里，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冷哼！
那声音极其熟悉！
沈月凝全身血液瞬间冻结！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那边残破的帷幔后，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多了一道身影！玄衣墨发，身姿挺拔，抱臂倚着斑驳的墙壁，脸上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那种慵懒又冰冷的讥诮神情。
不是萧绝，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沈月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整个人如坠冰窟！
萧绝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她惊骇欲绝的脸，然后落在那个黑袍人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本王的爱妃，也是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配染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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