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本王的爱妃，也是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配染指的？”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破败的玄妙观后殿。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萧绝一贯的慵懒调子，却字字裹挟着冰碴，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激起无形的寒意。空气瞬间凝固，连呜咽的风声都仿佛被冻结。
沈月凝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冰凉僵硬，连呼吸都窒住。她眼睁睁看着萧绝从那片阴影里踱步而出，玄色衣袍在幽绿的光线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勾勒出的讥诮弧度，清晰得刺眼。
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是尾随她而来，还是……这本就是他设下的局？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袖中的银簪硌得掌心生疼，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
那黑袍佝偻的身影也是猛地一僵，幽绿的光源剧烈晃动了一下，显示出其内心的惊骇。他显然也没料到萧绝会出现在此！
“摄政王……”沙哑的声音干涩地挤出三个字，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萧绝却看都未看他一眼，目光自始至终，如同带着实质的重量，牢牢钉在沈月凝苍白失血的脸上。他一步步走近，靴底踩过碎砖乱石，发出清晰而令人心悸的声响，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无限放大。
“爱妃，”他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俯身，气息几乎拂过她冰冷的耳廓，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本王倒是小瞧你了。这深更半夜，不在王府‘静养’，跑来这鬼地方……是与哪位‘故人’叙旧啊？”
【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本王才警告过你，转头就敢来私会这些前朝余孽！】
【地牢里的疯子没吓住你，看来是本王太仁慈了！】
那心声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沈月凝的心上。他果然什么都听到了！他认定了她与“暗雀”勾结！
沈月凝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否认，却发现喉咙如同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在绝对的权势和压倒性的证据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绝直起身，目光终于转向那黑袍人，眸中的慵懒瞬间被凌厉的杀意取代：“至于你……”
他话音未落，那黑袍人竟猛地将手中那点幽绿的光源向地上一摔！
“噗”的一声轻响，绿光炸开，瞬间化作一股浓密刺鼻的绿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遮挡了视线！
“小心有毒！”沈月凝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同时屏住呼吸向后急退！
萧绝反应更快，几乎在烟雾炸开的瞬间，已一把将她拽到身后，宽大的袖袍猛地一挥，带起一股劲风，竟将大部分烟雾逼退了几分！同时他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掷出一物！
“嗖——！”
一点寒光破开烟雾，直射向黑袍人方才所在的位置！
“呃！”一声闷哼传来，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
烟雾渐渐散去。
只见那黑袍人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枚闪着幽蓝光泽的菱形飞镖，显然是淬了剧毒！他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而那角落里的春杏，依旧昏迷不醒。
萧绝看都未看那尸体一眼，只冷冷地盯着烟雾散尽后空无一物的后方——那里原本有一扇破旧的窗户，此刻窗棂断裂，显然是黑袍人同伙趁机逃脱的路径。
“跑得倒快。”萧绝嗤笑一声，语气听不出是惋惜还是不屑。
他收回目光，再次落到沈月凝身上。
此刻，大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具尸体，一个昏迷的丫鬟。幽绿的光源已灭，只有稀疏的星月光辉从破败的屋顶窟窿透下，勾勒出诡异而危险的轮廓。
沈月凝惊魂未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变故，萧绝下意识的保护动作，以及那精准狠辣的飞镖……都让她心神剧震。
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更危险，也更……复杂。
萧绝走到她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
星月微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里面翻涌着怒意、审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现在，”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致命的压迫感，“爱妃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沈月凝别开脸，避开他的碰触，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解释我为何会在这里？难道不是王爷……一手安排的吗？”
她在赌。赌萧绝的出现并非巧合，赌他早就知道了“暗雀”的这次会面，甚至可能利用了这次会面，来确认某些事情，或者……清理门户。
萧绝眸光微闪。
【倒打一耙？胆子不小。】
【不过……她这话，倒也不全是胡搅蛮缠。】
那心声让沈月凝心中稍定。她猜对了至少一部分！
“安排？”萧绝松开手，负手而立，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慵懒，却更冷，“本王若想清理这些老鼠，何须借爱妃之手？脏了本王的地方。”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黑袍尸体和春杏，像是在看两件垃圾。
“本王只是好奇，”他转向沈月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王的王妃，究竟有何等魅力，能让这些阴沟里的臭虫，前仆后继地找上门来？”
他一步步逼近，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心脏：“柳如烟是如此，今夜这藏头露尾的东西也是如此。沈月凝，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让他们如此感兴趣的秘密？”
他的逼问，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直指核心。
沈月凝后背紧贴着墙壁，退无可退。她知道，此刻再装傻充愣已毫无意义。萧绝需要的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能让他暂时按下杀心的理由。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她猛地抬起眼，迎上萧绝审视的目光，眼底不再是恐惧和伪装，而是燃起一簇真实的、压抑了太久的恨火！
“王爷想知道为什么？”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凄厉，“因为他们知道！知道沈家是冤枉的！知道害我沈家满门、将我推入这火坑的人是谁！他们想利用我报仇！而我……”
她声音哽咽，眼圈瞬间泛红，却不是伪装，而是前世今生的血仇在这一刻汹涌决堤！“而我……我别无选择！”
她死死盯着萧绝，像是要将他看穿：“王爷难道就不好奇吗？好奇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好奇他们为何对王府、对地牢如此感兴趣？好奇他们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王爷您自己？！”
她将问题，再次抛了回去！将个人的仇恨，与王府的安危、与他萧绝的利益，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萧绝瞳孔微缩，脸上的慵懒讥诮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莫测的审视。他盯着沈月凝那张因激动而涨红、泪光闪烁的脸，似乎在判断她话语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沈家冤屈？报仇？】
【她这恨意……不似作伪。】
【将祸水引到本王身上？倒是个脱身的好借口。】
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交错。
良久，萧绝忽然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却带着更令人心悸的寒意。
“好一个‘别无选择’。”他缓缓道，“好一个……祸水东引。”
他伸出手，这次不是碰触她，而是拈起了她散落鬓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把玩，动作亲昵，眼神却冰冷如霜。
“爱妃，你确实让本王……刮目相看。”
他松开那缕发丝，后退一步，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
“今夜之事，”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到此为止。这个人，”他踢了踢黑袍人的尸体，“和那个丫鬟，本王会处理干净。”
他看向沈月凝，眼神深邃：“至于你……记住本王的话。你的命，是本王的。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能取走，包括……你自己。”
“回府。”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向外走去，玄色衣袍在夜色中划开一道决绝的弧线。
沈月凝脱力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冷汗已浸透重衣。
她看着萧绝消失在殿外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和春杏，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冰冷的茫然。
这一局，她看似侥幸过关，但萧绝最后那句话，却像一道更坚固的无形枷锁，将她牢牢锁死。
而“暗雀”这条线，看似断了，但那个逃脱的同伙，就像一颗埋下的毒种，不知何时会再次破土而出。
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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