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裸露的皮肤,带走最后一丝温度。三人瘫倒在潮湿的泥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喉咙里满是血腥味。身后,“灰狼”营地所在的山谷方向,火光将半边天映成诡异的橘红色,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如同闷雷般滚滚传来,间或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和模糊的怒吼。“夜鹰”与“灰狼”的交战正酣,为他们这绝望的逃亡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缺口。
自由的气息,混合着硝烟、血腥和荒野腐殖质的味道,呛得人想哭,却又让人贪婪地深吸。
“老赵!你的腿!”陆锋强忍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挣扎着爬到老赵身边。借着远处火光,他看到老赵右大腿外侧的弹孔还在汩汩冒血,染红了大片裤腿,脸色惨白如纸。
“死……死不了……”老赵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从破烂的衣襟上撕下布条,死死勒住大腿根动脉上方,试图止血。动作粗暴,却带着老兵特有的狠劲。
张伟瘫在一旁,双手抱头,身体筛糠般抖动,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显然还未从极度惊吓中恢复。
“不能停!这里不安全!”陆锋抬头望向漆黑的山峦轮廓,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火光和枪声会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危险——可能是“灰狼”的追兵,可能是“夜鹰”的人,也可能是被惊动的掠食者或别的幸存者团体。必须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找到藏身之处。
他辨明方向,西边是连绵的、更加荒芜陡峭的山脉,地形复杂,易于隐蔽。“往西!进山!”
陆锋用没受伤的右手奋力撑起身体,踉跄着走到老赵身边,试图搀扶他。老赵体重惊人,加上伤腿无法着力,陆锋自己也是强弩之末,两人晃了几下,险些一起摔倒。
“妈的!别管我!你们先走!”老赵低吼,想推开陆锋。
“放屁!要死一起死!”陆锋眼睛血红,用尽全身力气架住老赵的胳膊,对瘫软的张伟吼道,“张伟!起来!帮忙!想活命就动起来!”
张伟被吼得一激灵,连滚带爬地过来,用瘦弱的肩膀顶住老赵另一侧。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拖着老赵,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西面的黑暗山林亡命奔逃。
每迈出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陆锋左臂的固定架在奔跑中不断撞击伤口,带来一阵阵眼前发黑的剧痛。老赵咬碎了牙,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滚落,硬是没哼一声。张伟气喘如牛,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全凭求生本能支撑。
他们不敢走山脊,那里太容易暴露。只能沿着陡峭的山坡,在嶙峋的乱石和枯死的灌木丛中艰难攀爬。荆棘划破了衣物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冰冷的露水打湿了裤腿,寒气直透骨髓。身后营地的喧嚣逐渐遥远、模糊,最终被无边的死寂和风声吞没。
不知逃了多久,直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三人的体力彻底耗尽,再也挪不动半步。他们找到一处两块巨石形成的狭窄缝隙,像三只受伤的野兽般挤了进去,瘫倒在地,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空洞的眼神。
天光渐亮,荒凉狰狞的山地全景展现在眼前。贫瘠、枯黄、看不到一丝生机。没有路,没有水源,只有望不到头的、被洪水冲刷得支离破碎的沟壑和光秃秃的山峦。
“水……水……”张伟舔着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水壶在逃亡中丢失了。食物也只剩下老赵贴身藏着的半块压缩饼干。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上来。逃离了人为的牢笼,却陷入了自然更残酷的审判。
陆锋强迫自己坐起身,检查老赵的伤势。勒紧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伤口周围肿胀发烫,情况不妙。感染和失血会很快要了他的命。
“必须找到水……和能止血消炎的东西……”陆锋的声音虚弱但坚定。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衣下摆,替换下老伤口上湿透的布条,重新包扎。动作因虚弱和疼痛而颤抖,却异常专注。
“我……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能喝的东西……”张伟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石缝,在附近徒劳地翻找着可能积存雨水的石洼或耐旱植物。
陆锋靠在冰冷的岩石上,闭上眼睛,保存体力,大脑却在飞速思考。方向没错,但生存物资是零。当务之急是水源、食物、以及处理伤口的草药。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这每一项都难如登天。
时间在饥饿、干渴和伤痛中缓慢流逝。太阳升起,温度迅速升高,炙烤着大地,加剧了身体的脱水。张伟一无所获地回来,脸色灰败。老赵因失血和疼痛,意识开始模糊,时而发出痛苦的呻吟。
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中午时分,陆锋挣扎着站起身,对张伟说:“你守着老赵,我往高处走走,看看地形,也许能找到水源的线索。”
“陆哥……你的伤……”张伟担忧地看着他惨白的脸。
“死不了。”陆锋摆摆手,拄着一根捡来的粗树枝当拐杖,一步一挪地爬上旁边一块较高的岩石。
极目远眺,四周是令人绝望的荒芜。但在西北方向,极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土黄和灰褐的……绿色反光?是植被?还是海市蜃楼?
希望的火花再次微弱闪烁。有植物,就可能意味着有水源,哪怕只是地下的。
他仔细记下方向,疲惫地滑下岩石。回到石缝,发现老赵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胡言乱语。张伟急得团团转,却毫无办法。
“不能再等了……”陆锋看着老赵的样子,心沉到了谷底。必须冒险去寻找水源和生机!
他让张伟将最后半块饼干掰碎,混着岩石缝隙里刮下的一点潮湿泥土,强行喂给老赵,希望能补充一点水分和电解质。然后,他撕下最后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浸湿了清晨收集的一点露水(少得可怜),敷在老赵额头降温。
“我往那个方向走。”陆锋指着西北,“你留在这里,照顾好老赵。如果……如果我天黑前没回来……”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张伟脸色惨白,用力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陆哥……你……你一定要回来!”
陆锋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拄着树枝,毅然决然地走进了炙热的、充满死亡气息的荒原。每走一步,左臂都传来钻心的疼痛,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但他不能停下。停下,就是三个人的死亡。
烈日如火,烘烤着大地。视线因脱水和虚弱而模糊,脚下的碎石不断滑倒。他凭着顽强的意志和那块岩石上看到的模糊绿光指引,艰难前行。途中,他发现了几株极其耐旱、叶片肥厚的类似仙人掌的植物,用生存刀费力地切开,挤出少量粘稠苦涩的汁液,勉强润湿喉咙。他还找到了一种叶子边缘有锯齿、闻起来有辛辣味的野草,依稀记得可能有消炎作用,便采集了一些塞进口袋。
走了不知多久,就在他感觉视线开始发黑,即将晕厥时,前方出现了一处地势较低的小型干涸河床。河床中央,有一片相对茂密的、低矮的耐旱灌木丛!那片绿色在枯黄的大地上格外醒目!
有植物!下面可能有水!
陆锋精神一振,连滚带爬地冲下河床,扑到灌木丛边。他用手疯狂地挖掘着灌木根部的沙土。挖了约半米深,指尖终于触到了一丝潮湿!再挖!沙土越来越湿!终于,一小洼浑浊不堪、带着泥腥味的渗水出现在坑底!
水!虽然是泥水,但也是救命的水!
陆锋几乎喜极而泣,他顾不上肮脏,用手捧起水,贪婪地喝了几口,冰冷浑浊的液体滑过喉咙,如同甘泉。他喝饱后,又用找到的一个破塑料瓶(可能是洪水冲来的垃圾)小心翼翼地将坑里的水收集起来。虽然不多,但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他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点体力,然后采集了大量那种辛辣味的野草,用衣服包好。临走前,他还在灌木丛深处,意外发现了几枚被鸟兽啄食过的、干瘪发黑的野果残骸,虽然不能吃,但证明这片区域并非完全没有生命迹象。
带着宝贵的水和草药,陆锋踏上归途。回去的路更加艰难,体力消耗更大。夕阳西下时,他终于远远看到了那块藏身的巨石。
“陆哥!你回来了!”张伟看到陆锋的身影,激动地冲了出来,脸上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
老赵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陆锋立刻给他喂水,并用找到的野草捣碎,敷在伤口周围。辛辣的草药刺激伤口,老赵在昏迷中发出一声闷哼。
夜幕降临,寒冷再次席卷荒原。三人挤在石缝里,分享着那点浑浊的泥水和几片苦涩的草叶。处境依旧绝望,但至少,他们暂时解决了饮水危机,老赵的伤势也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控制。
陆锋靠坐在岩石上,望着篝火(用枯枝和收集的干牛粪点燃,微弱但温暖)映照下老赵和张伟疲惫而依赖的脸,心中没有丝毫轻松。水找到了,但食物呢?老赵的伤需要真正的药品。这片荒原危机四伏,他们能撑多久?
“夜鹰”为何袭击“灰狼”?他们到底是敌是友?“基石计划”的阴影是否依旧笼罩?林舒、朵朵、石坚他们又在哪里?无数的疑问和沉重的压力,如同这荒原的夜色,深不见底。
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亡命荒原的第二天,在寒冷、饥饿和伤痛中过去了。而更严酷的考验,无疑还在前方。黎明的微光,能否再次照亮这条布满荆棘的求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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