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驿站再次成为临时的堡垒，只是气氛比之前更加肃杀。伤员被妥善安置，阵亡弟兄的遗体也被简单收敛，准备日后寻机安葬。岗哨的数量增加了一倍，所有人的眼神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现状不敢放松的警惕。
主屋内，油灯被挑亮。萧逐渊、时若和王劲等围坐在桌旁，目光都聚焦在那根略显变形的铜管上。
“他娘的，为了这玩意儿，折了这么多好兄弟！”王劲一拳捶在桌上，眼眶有些发红，声音沙哑，“要是里面没什么有用的东西，老子非……”
“王将军。”萧逐渊沉声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弟兄们的血不会白流。无论里面是什么，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我们必须弄清楚。”
他拿起铜管，仔细检查。管口用特殊的火漆封着，上面压着一个模糊的印记，似狼非狼，似狐非狐，透着诡异。
“这印记……没见过。”王劲凑近看了看，摇头。
时若却微微蹙眉，她拿出随身携带的、之前记录西域资料和符号的笔记，借着灯光快速翻找比对。片刻，她指尖停在一页略显潦草的临摹图上：“你们看这个。”
萧逐渊和王劲低头看去，只见时若笔记上画着一个类似的、但更加清晰复杂的印记，主体是一只踏着弯月的狐狸，旁边用娟秀的小字标注着——「影月商会，西域暗面，慎之」。
“影月商会！”王劲倒吸一口凉气，“夫人，你确定？”
“印记有八九分相似，尤其是这弯月的弧度，几乎一致。”时若肯定道，“结合今晚那个老哈桑手上的戒指纹路，基本可以断定，沙狐背后，站着的就是影月商会！”
萧逐渊眼神深邃：“看来，我们捅了一个马蜂窝。”他不再犹豫，用匕首小心地撬开火漆，打开了铜管。
里面是一卷质地坚韧的羊皮纸。展开后，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和一种奇特的文字，并非西域常见的任何一种。
“这是……什么鬼画符？”王劲看得一头雾水。
萧逐渊仔细辨认，也摇了摇头：“不是官话，也不是西域通用文字，更不是苍狼部的文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时若。
时若接过羊皮纸，就着灯光，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墨迹，感受着纸张的质地和墨水的细微气味。她看得极其专注，时而蹙眉，时而恍然。
半晌，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有亮光：“这是一种混合密码。基础是粟特商队常用的暗语，但做了很多修改。我需要时间，但大致能看出一些内容。”
她指着羊皮纸上的几处：“这里，反复出现一个代号，‘孤狼’，应该指的是赵乾。这里提到了‘北境’，‘黑水’，‘通道’，指的是狼嚎谷密道。这里……提到了‘货物’交接，时间和地点模糊，但提到了‘白驼’作为中转。”
她的手指移到另一处更加复杂的符号群：“这里，是关键。提到了‘影月’的标记，还有一个代号……‘主人’。指令是：”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翻译道，“‘确保孤狼事件后，通道掌控，伺机而动。东边来的眼睛，务必清除于西域，不得使其返回。’”
屋内一片寂静。
“东边来的眼睛……指的是我们？”王劲声音发干。
“清除于西域，不得使其返回……”萧逐渊重复着这句话，眼神冰冷，“好狠的手段！不仅要灭口，还要我们永远留在西域，无法将这里的真相带回去！”
“看来，我们追查赵乾和獒犬，确实触碰到了影月商会的核心利益。”时若放下羊皮纸，揉了揉眉心，“这封信，更像是一份指令的副本或者备忘录，并非直接指向朝廷内部的某个人。那个老哈桑，很可能就是负责执行这条指令的‘沙狐’高层。”
线索似乎清晰，又似乎更加迷雾重重。影月商会为什么要掌控北境通道？他们想“伺机”动什么？那个“主人”又是谁？是影月商会的首脑，还是……隐藏在更深处的人？
“这封信，足以证明影月商会与赵乾叛国、刘振将军遇害有直接关联！”王劲握紧拳头，愤慨道，“我们必须把这证据送回去！”
“送回去是必然的。”萧逐渊沉吟道，“但仅仅这一封信，或许能定影月商会的罪，却未必能揪出朝廷内部可能存在的那个‘大鱼’。老哈桑如此紧张这铜管，恐怕不仅仅是因为里面提到了影月商会。”
他看向羊皮纸上那些尚未完全破译的、更加晦涩的符号：“若儿，这些剩下的部分，你能破译吗？”
时若看着那些符号，眉头紧锁：“很难。这需要对应的密码本，或者更多的样本进行比对。这更像是一种……需要特定钥匙才能完全打开的锁。”
“密码本……样本……”萧逐渊若有所思，“看来，我们还得从影月商会，或者沙狐身上想办法。”
就在这时，严锋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世子，夫人，王将军，我们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在驿站外围鬼鬼祟祟，被暗哨拿住了！”
“带进来！”萧逐渊眼神一凛。
一个穿着普通、身材瘦小、眼神闪烁的西域男子被押了进来，一进来就噗通跪倒在地，用生硬的官话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只是……只是来送信的！”
“送信？给谁送信？”王劲厉声问道。
“是……是给一位姓萧的……中原大人……”那男子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有人……有人让小的把这个送来，说……说只要送到，就给我十个银币……”
严锋接过信，仔细检查后，递给萧逐渊。
萧逐渊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薄纸，上面用熟悉的、娟秀中带着一丝锋锐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欲知‘主人’谁，三日后，碎叶城，孔雀坊。」
没有落款。
但这笔迹……萧逐渊和时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这分明是时若的笔迹！或者说，是极其高明的模仿！
是谁？不仅知道他们在这里，还能模仿时若的笔迹？是敌是友？碎叶城，那是位于更西方、靠近大宛的一座繁华西域城池，龙蛇混杂。
“送信的人长什么样？”时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问道。
“蒙……蒙着面，看不清，声音也哑哑的……给了钱就走了……”那男子吓得几乎要尿裤子。
审问不出更多，只能先将人押下去。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搏杀，又收到这样一封诡异莫名的信，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碎叶城……孔雀坊……”王劲咀嚼着这两个名字，“那里是碎叶城最乱的地方，三教九流，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这分明又是一个陷阱！”
“或许是陷阱，但也可能是机会。”萧逐渊看着那封信，目光锐利，“对方能模仿若儿的笔迹，说明对我们极其了解。而且，他提到了‘主人’……这和我们刚刚破译的铜管内容对上了。”
他看向时若和王劲，做出了决定：“我们去碎叶城。”
“钦差！”王劲急道，“这太危险了！”
“留在白驼同样危险，沙狐不会放过我们。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萧逐渊语气坚定，“对方既然抛出‘主人’这个诱饵，无论真假，我们都必须去咬钩。只有接触到更核心的机密，才能揭开全部真相！”
他看向时若：“若儿，你觉得呢？”
时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同意。这封信虽然诡异，但‘主人’这个线索与铜管内容吻合，值得冒险。不过，我们必须做好比今晚更充分的准备。”
“那是自然。”萧逐渊眼中寒光一闪，“传令下去，连夜准备，明日一早，出发前往碎叶城！我倒要看看，这西域的浑水里，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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