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铩羽而归,将静心苑的见闻一字不落地回禀给柳氏。
“……夫人,您是没瞧见,大小姐那眼神,清亮得吓人,说话条理分明,句句在理,老奴……老奴竟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周嬷嬷心有余悸,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褪的惊疑。
柳氏端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把玩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镜中映出的面容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只是那双美目此刻却沉得能滴出水来。
“病了一场,倒像是换了个人。”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寒意,“看来,是我们往日太小瞧她了。”
她放下步摇,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老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老爷倒没特意说什么,只是那日后,吩咐管家,大小姐的份例需得按规矩来,不得克扣。”周嬷嬷低声回道,“虽未明着抬举,但下人们都机灵着呢,静心苑的日子,眼见是比从前好过些了。”
柳氏冷哼一声:“不过是看在辅国公世子那点面子,又觉得她今日之举未堕相府名声,暂且给她几分颜面罢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此风不可长。一个失了生母庇佑的丫头,若让她真立了起来,我这当家主母的脸面往哪儿放?珩哥儿和玉姐儿又该如何自处?”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亲生子女的地位和利益。
“夫人,那我们现在……”周嬷嬷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急什么。”柳氏重新拿起那支步摇,慢条斯理地簪在发髻上,“她不是懂医术吗?不是有风骨吗?咱们就好好看看,她这医术,能让她在这府里走多远。日子还长着呢,总有她求到我们头上的时候。”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传话下去,府里各处都给我把眼睛放亮些。静心苑要什么,只要不过分,暂且由着她。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静心苑内,时若自然明白柳氏绝不会就此罢休。暂时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间歇。
她必须利用这宝贵的间隙,尽快强大自身。
身体是第一位的。在她的精心调理下,不过七八日功夫,她已基本康复,虽然依旧清瘦,但精神气力已与病时判若两人。苍白的小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衬得那双沉静的眼眸越发黑白分明,顾盼间自有光华流转。
安禾看着自家小姐的变化,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这日午后,时若正指点安禾辨认几味新采来的草药,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和焦急的议论声。
“怎么回事?”时若问道。
安禾放下草药,跑到院门边探头看了看,回来时脸色有些紧张:“小姐,是浆洗房的张婆子,她的小孙子在院子里玩,不知怎么突然倒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看着就不行了!浆洗房那边乱成一团,正要去回夫人请大夫呢!”
时若眸光一凝。
急症?抽搐吐沫?
她立刻起身:“走,去看看。”
“小姐!”安禾吓了一跳,“那……那场面骇人得很,您身子才好,而且……而且万一沾惹上是非……”
“我是医者。”时若只说了四个字,语气却不容置疑,已快步向外走去。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验证她所学、也是在这府中底层仆役间建立声望的机会。仆役们消息最为灵通,有时,他们的力量不容小觑。
浆洗房所在的院落此刻已围了不少人,中间的空地上,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躺在地上,四肢剧烈抽搐,牙关紧咬,口中不断吐出白沫,脸色已然发青。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瘫坐在旁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正是张婆子。周围人七嘴八舌,有说撞邪的,有说得了急痧的,乱作一团。
“让开!”时若清喝一声,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众人一见是她,都愣住了。这位大小姐怎么来了?
时若顾不上解释,蹲下身,迅速检查男童的情况。瞳孔散大,意识丧失,典型的癫痫大发作状态。必须立刻防止他咬伤舌头或因呕吐物窒息!
“安禾,快!找根干净的木棍或者筷子来!再要块软布!”时若头也不回地吩咐,同时手法利落地将男童的头偏向一侧,清理他口鼻处的分泌物。
安禾虽怕,但对小姐的命令执行不殆,很快找来所需之物。
时若用软布裹住一根筷子,小心地撬开男童紧咬的牙关,垫在他的齿间。又让人帮忙固定住他的手脚,避免他伤到自己。
她这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沉稳镇定,与周围慌乱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竟一时镇住了场面。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不知这位大小姐要做什么。
时若凝神静气,回忆着脑中关于针灸急救的知识。她手中没有银针,但她有替代品——一根她这几日让安禾寻来、自己打磨光滑的细长骨簪,尖端虽不如银针锋利,但勉强可用。
她看准男童的人中穴,毫不犹豫地用骨簪尖端用力刺下!
“啊!”周围有人惊呼出声。
张婆子更是吓得忘了哭。
只见那男童抽搐的幅度竟真的小了一些。
时若毫不迟疑,又依次刺激其内关、合谷等穴位。她手法精准,力道控制得极好,虽无银针之效,但强烈的刺激依然起到了醒脑开窍、镇惊止痉的作用。
不过片刻功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男童的抽搐渐渐平息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变得平稳了许多,脸上的青紫色也慢慢褪去。
“好……好了?栓子没事了?”张婆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扑过来摸着孙儿逐渐回暖的小脸,眼泪流得更凶,却是喜极而泣。
她猛地转向时若,不住地磕头:“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大小姐您是活菩萨啊!”
周围的下人们也回过神来,看向时若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敬畏。他们不懂什么医术,只看到大小姐用一根簪子,几下就救回了眼看没气的小栓子!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快起来。”时若扶起张婆子,温声道,“他只是暂时缓解,还需好好将养。日后若再发作,便按我刚才的法子,让他侧卧,清理口鼻,垫上软物防止咬舌,然后尽快寻医。”她又细细交代了几句日常注意事项。
张婆子千恩万谢地记下了。
时若没有多留,带着安禾在一片复杂难言的目光中,返回了静心苑。
“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一回到院里,安禾就忍不住激动地低喊,“您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他们都惊呆了!”
时若擦了擦额角细微的汗珠,心中也松了口气。此番冒险,值得。
“不过是恰好看过类似的症状,知道应对之法罢了。”她语气依旧平静,“安禾,记住,今日之事,若有人问起,便说是侥幸,是从夫人留下的医书里看来的野法子,不可夸大。”
“奴婢明白!”安禾用力点头。
正如时若所料,大小姐用一根簪子救活浆洗房小孙子的事,比萧逐渊登门的消息传播得更快、更广,在下人圈子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虽然上层主子们或许嗤之以鼻,认为是下人们夸大其词,但在那些底层仆役心中,静心苑那位大小姐的形象,已然蒙上了一层神秘而令人敬畏的色彩。
接连两件事,让时若在丞相府这个庞大的机器里,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忽略的、透明的存在。
她像一颗被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一圈圈地扩散开来,终将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包括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目光。
而此刻,远在辅国公府的书房内,萧逐渊听着属下汇报丞相府近日的动向,当听到“时大小姐以簪为针,救治仆役幼孙”时,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名为“兴趣”的光芒。
他放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
这位时大小姐,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这盘棋,看来不会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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