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撒哈拉的风沙，在距离冥域核心二十里之外，便已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窒息的形态。不再是广阔沙海的均匀呼啸，而是凝聚成无数条浑浊、粘稠、裹挟着刺骨阴寒的暗黄色气流，如同无数条垂死的巨蟒，在荒芜龟裂的黑色大地上疯狂扭动、抽打。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砂砾摩擦喉管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冷死气。天空被永恒的、污浊的黄褐色尘幕笼罩，不见日月星辰，只有一片压抑到极致的昏沉，光线在这里仿佛被剥夺了活力，只剩下病态的、奄奄一息的惨淡。
一架经过特殊改装、线条锐利如刀锋的小型飞机，如同闯入死域的孤鸟，在狂暴的气流中剧烈颠簸着，艰难地悬停在离地数米的高度。引擎的轰鸣声被风沙的嘶吼撕扯得支离破碎，机翼在狂风的巨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机舱内，影寒解开了安全锁扣。她没有回头，也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拉开了沉重的舱门，飞机最远只能送到这里，再往里走，飞机会有坠机的风险。
打开门的瞬间，死亡荒原的尖啸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耳膜！狂暴的气流裹挟着足以蚀骨的阴寒沙粒，劈头盖脸地砸了进来，吹得她黑色的作战服猎猎作响，长发如同被无形的手狠狠向后撕扯。
她微微眯起眼，冰冷的眸子扫过下方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焦黑大地，没有一丝波澜。身后，驾驶员透过通讯器传来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劝阻，被风沙扭曲得断断续续：“影寒大人！不能再往前了！导航完全失灵，能量场畸变指数爆表！这里…这里是活物的禁区！”
影寒没有回应。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抚过一直安静停在她肩头的那个小小的、通体银白的飞行机器人——小白。
经过自己再一次的改造过后，如今的小白只有巴掌大小，流线型的躯体泛着温润的金属光泽，一对小巧的旋翼安静地收拢着，一双圆圆的蓝色光学镜头，此刻正安静地仰望着她，倒映着她冰冷而决绝的侧脸。没有复杂的武器系统，没有强大的探测矩阵，现在的它只是她最初踏入这条道路时，怀着最纯粹、最干净的想法——仅仅是“想要一个能飞的伙伴”——而创造出的第一个造物。它笨拙，功能简单，甚至显得有些脆弱，却是她力量最初的模样，是她灵魂中尚未被血腥与仇恨完全覆盖的那一小片净土的象征。
“走。”一个冰冷的单字从她唇间吐出，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确认。
下一秒，她的身影已如一道融入风中的黑色闪电，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那片咆哮的昏黄！小白在她跃出的瞬间，背后精巧的旋翼无声地高速展开，化作一片银色的光晕，稳稳地悬浮在她身侧，仿佛她影子的一部分，精准地同步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抵御着狂乱的气流。
飞机舱门在她身后猛地关闭，引擎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鸣，迅速调转方向，如同逃离地狱般仓惶地爬升，很快便被翻涌的沙尘彻底吞没。影寒双足踏上焦黑、冰冷、布满细小裂纹的冥土，靴底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骸骨上的坚硬与死寂感。
环顾四周，视野被压缩到极限。扭曲的怪石如同被痛苦凝固的巨兽残骸，零星散落在荒原上，被风沙打磨得光滑而狰狞。远处，影影绰绰似乎有巨大的、非自然形成的阴影在尘雾中缓慢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腐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魂被碾碎后的尘埃味道。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但那并非真空般的宁静，而是亿万亡魂在无声哀嚎、被永恒风沙裹挟着强行消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重死寂。
小白环绕着她飞行，蓝色镜头不断闪烁，忠实地扫描着周围环境。反馈回来的数据流冰冷而混乱，能量读数如同沸腾的岩浆般狂暴无序，物理法则在这里似乎被扭曲、被亵渎。没有生命信号，没有清晰的路径，只有无边无际的、充满恶意的死域。
影寒迈开脚步，向着冥域核心的方向，开始跋涉。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冥土都仿佛传来微弱的、被惊醒的亡魂叹息。风沙不再是阻碍，而是化作了实质的敌人，带着刺骨的阴寒和腐蚀性的力量，试图钻进她的护体能量，撕扯她的意志。
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却异常坚韧的幽蓝色光晕，如同在狂涛骇浪中不灭的灯塔，精准地将那些足以撕裂钢铁的沙砾和阴寒死气隔绝在外。她的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定，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实，如同在丈量这片死亡之地的深度。小白像一颗忠诚的卫星，始终在她肩侧半尺的距离内无声滑翔，银色的外壳在昏暗中划出微弱却坚定的光痕。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走了几个小时，或许仅仅过去片刻，但在这种绝对孤寂与持续高压的侵蚀下，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永恒。影寒的心湖如同一面被冰封的古镜，映照着荒原的死寂。她不需要愤怒的嘶吼，她只需要绝对的冷静，将每一分力量，每一丝意志，都锻造成最终刺向前方的利刃。
就在她绕过一尊如同扭曲巨爪般伸向昏黄天空的黑色巨石时，前方风沙的帷幕，毫无征兆地、极其诡异地静止了。
不是减弱，是绝对的静止。
以那巨石为界，前方数十米范围内的风沙，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影像画面。每一粒沙尘都凝固在半空中，保持着被狂风吹拂的瞬间姿态，形成一片浑浊、粘稠、令人窒息的静态沙幕。连那永恒不息的尖啸声，也在瞬间被抽离，留下一片真空般的死寂，比之前的风沙嘶吼更加令人心胆俱寒。
影寒的脚步，第一次真正停了下来。
她周身的幽蓝光晕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小白悬停在她身前，蓝色镜头的光芒急促闪烁，扫描着那片诡异静止的区域，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片令人不安的“空无”——能量场消失了，物理参数凝固了，仿佛那里成了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忘的绝对空洞。
绝对的静止，比狂暴的毁灭更具压迫感。
影寒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最精密的透镜，锁定了那片凝固沙幕的核心。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这片冥域本身死亡气息的庞大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毫无征兆地从那片“空洞”中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感知层面上。那不是力量的炫耀，更像是一种存在本身的“宣告”——一个绝对意志的降临。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空间震颤传来。那片凝固的沙幕中心，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缓缓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凝固的沙粒无声湮灭，化为虚无。一个身影，就在这湮灭的漩涡中心，由模糊到清晰，如同从另一个维度的画卷中一步踏出，降临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之上。
深青色的长衫，样式古朴，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却仿佛承载着岁月的重量，在绝对静止的风沙中纹丝不动。面容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润，眼神深邃如同容纳了星河流转，此刻正平静地落在影寒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洞穿一切的、居高临下的了然。
罗清帆。
这还是影寒第一次见到他穿衣服的样子。
他就这样突兀地、却又无比自然地出现在影寒前进的道路中央，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之前隐没于时空的褶皱之中。那片诡异的静止区域，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直径十米的绝对领域，将外界的狂沙与嘶吼彻底隔绝。
影寒全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绷紧到了极致！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尖啸的警报！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她见过他，在城市联盟赛的擂台上，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幻象里！但此刻，在这片亡者的荒原上，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这个制造了所有噩梦的元凶，那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刻骨仇恨与冰冷杀意的风暴，几乎要冲破她引以为傲的意志堤防！握住武器柄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将那股几乎焚毁理智的冲动压下。
她站在原地，如同一尊瞬间冻结的黑色冰雕。周身幽蓝色的光晕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唯有那双眼睛，死死锁定了罗清帆，里面翻涌的情绪在冰封的湖面下激烈碰撞：震惊、滔天的恨意、一丝本能的忌惮，以及最终被强行压下的、如同火山熔岩般滚烫的杀机！
罗清帆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影寒紧绷的身躯，扫过她眼中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涛骇浪，最后，落在了她肩侧悬浮的小白身上。那对圆圆的蓝色光学镜头，此刻正警惕地、一瞬不瞬地对着他。
他的眼神在小白那简洁、甚至显得有些稚拙的银白身躯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捉摸的涟漪，如同古井深处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那并非敌意，也非轻视，更像是一种……看到某种意料之外、却又合乎情理之物的了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怀念”的复杂意味。
这丝波动转瞬即逝。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影寒脸上，那温和的、仿佛带着笑意的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这片凝固空间的死寂，清晰地传入影寒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寒的平静：
“我想……”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似乎要穿透影寒的灵魂，“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以朋友的身份吧。”
“朋友”？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影寒的耳膜，刺入她早已被仇恨填满的心脏！一股比冥域阴风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朋友？这个在城市联盟赛上，如同戏弄蝼蚁般将她轻易击溃，让她在万众瞩目下尊严尽失，更间接导致了魅姬为保护她而陨落的幕后黑手！他竟敢，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朋友”二字？！
影寒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一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刃般被吸入肺腑。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因紧咬而发出的咯咯声。但最终，她没有动。没有怒吼，没有拔刀。所有的滔天怒火和刻骨恨意，被一种近乎自虐的、极致的冰冷意志强行压缩、冰封。她只是微微抬起了下颌，那双冰封的眸子迎向罗清帆平静的注视，里面翻腾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锋刺出。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片，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
“你是炫耀？还是得意？抑或是为了打击我？”
她没有质问“为什么”，没有痛斥他的罪行。在她心中，那些早已是无需辩驳的铁证。她只想知道，他此刻现身，挡在她通往复仇之路的半途，用如此虚伪的言辞，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是欣赏猎物临死前的挣扎？还是想彻底击垮她的意志？
罗清帆脸上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他看着影寒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火，看着她因极度克制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她身边那个小小的、却始终不离不弃的银白造物。他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欣赏，如同品鉴一件在极端压力下展现出非凡韧性的艺术品。
“赵家沟……”他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天气，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仿佛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只是棋盘上随手拂去的一粒尘埃，“那些村民的灵魂，很纯粹。他们的恐惧、绝望、不甘……尤其是临死前爆发的对亲人那点微弱的守护意念，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有着独特的‘味道’。是上好的引子，用来唤醒你的意志再合适不过。现在看来，效率很高。”
他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忆某个微不足道的实验数据。
影寒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赵家沟！那地狱般的景象——王大娘护着小孙子被利爪撕碎时绝望的眼神，李叔挥舞着锄头冲向掠食者时最后的怒吼，整个村庄在火光和惨叫中化为焦土的炼狱……这些她拼命压抑、用冰层死死封住的画面，被罗清帆用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理所当然的、甚至带着一丝“效率论”的语气重新撕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灵魂最深的伤口上！她周身的幽蓝光晕剧烈地波动、扭曲，如同风中残烛，脚下的焦黑冥土无声地蔓延开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赵家沟的事情居然是他一手策划的？而这个一手策划了赵家沟的炼狱，让无辜村民如同牲畜般被掠食者屠戮殆尽，让那片承载她所在的净土浸透鲜血和绝望的恶魔！
罗清帆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反应，或者说，他看到了，却毫不在意。他的目光转向影寒，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继续说下去：
“至于城市联盟赛……那场闹剧。”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无聊的意味，“你的潜力，就像被厚厚岩石包裹的原矿，需要足够的力量去敲打，才能显露出内里的锋芒。那些所谓的‘天才’，那些围观的蝼蚁，他们的赞誉或鄙夷，都毫无价值。只有在绝对的失败和屈辱面前，在力量被彻底碾碎、尊严被践踏入泥土的深渊里……”他的视线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影寒此刻冰封的表象，直视她灵魂深处被那次失败所烙印下的、永不磨灭的印记，“……才能逼出一个人最核心、最本质的东西。是彻底崩溃，沉沦为废物？还是……在灰烬中，点燃那颗真正属于‘非凡者’的、永不熄灭的火种？”
他的目光落在影寒紧握的拳头上，那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节，青筋毕露。
“结果，我很满意。”他微微颔首，像是在肯定一件作品的成功，“你选择了后者。那份屈辱，那份恨意，成了你最好的燃料。你蜕变得很快，比我想象的还要快。魅姬……”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如同提及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她的选择很正确。用她那条还算有价值的命，为你争取到了一丝蜕变的时间，将你彻底推入了‘淬火’的熔炉。她的死，物超所值。”
“物超所值”！
当这四个字冰冷地敲击在凝固的空气上时，影寒体内那被压缩到极致、几乎要化作超新星爆发的杀意与悲愤，骤然冲破了她意志的堤防！
“闭嘴！！！”纵容早就知道魅姬的死和他有关系，但现在听来影寒还是不能接受，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就那么死了。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悲鸣，猛地撕裂了这片凝固空间的死寂！那声音里蕴含的痛楚与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焚烧一切！影寒周身的幽蓝光晕轰然炸开！不再是稳定的护罩，而是化作无数道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蓝色闪电，疯狂地向四周抽打！她脚下的焦黑冥土瞬间被炸开一个直径数米的深坑，碎石混合着被能量蒸腾的黑色粉尘冲天而起！
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猛地向前冲出！右拳紧握，幽蓝的光芒在她拳锋上疯狂凝聚、压缩，形成一团极度不稳定、散发着毁灭波动的能量核心！空气被极致的力量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目标只有一个——罗清帆那张平静得令人发狂的脸！
她要撕碎他！用他的血，祭奠所有枉死的灵魂！用他的命，偿还那无法言说的罪孽！
然而，就在她蕴含了全部力量与滔天恨意的拳锋，即将触碰到罗清帆身前那片绝对静止的空气时——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能量爆发的轰鸣。
那狂暴的、足以轰碎钢铁的幽蓝拳芒，在距离罗清帆身体尚有半尺之遥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壁。拳芒上凝聚的毁灭性能量，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极其迅速地消融、湮灭，没有激起一丝涟漪，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那股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仿佛被投入了无尽的虚空，被一种更高维度的规则无声地抹去。
影寒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如同撞上了一座无形的大山，闷哼一声，气血翻腾，强行止住的身形踉跄着向后跌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冥土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她惊骇地抬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的罗清帆。
罗清帆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令人心寒的平静。他看着影寒眼中那因震惊和力量被轻易瓦解而产生的剧烈波动，看着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混合着绝望与不屈的火焰。他缓缓地、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失望？但那失望极其短暂，瞬间又被一种更深的、仿佛洞悉了某种宿命轨迹的了然所取代。
“愤怒是力量，但被愤怒完全吞噬，只会让你沦为力量的奴隶，看不清真正的道路。”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影寒的心防上，“赵家沟的亡魂，魅姬的牺牲，联盟赛的耻辱……这些是基石，是磨刀石，但绝不是你最终的目的地。”
他微微抬起手，并非攻击的姿势，更像是指引。指尖指向影寒身后那片被隔绝在凝固风沙之外的、昏黄死寂的无尽荒原，指向荒原尽头那若隐若现、散发着更加恐怖威压的冥府轮廓。
“你的路，在那里。”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影寒身上，深邃的眼底仿佛有星河幻灭，倒映着她此刻狼狈却倔强的身影，“穿过这片亡者的国度，走到那幽冥王座之下。去面对暮笙，去经历那‘淬炼’。”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期待的意味，“只有当你真正理解了‘棋子’的含义，品尝过被更高意志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望，并且……”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一直悬停在影寒身侧、蓝色镜头依旧锁定着他、仿佛随时准备发起徒劳攻击的小白，那眼神中的复杂意味更加深沉，“……并且，当你还能记住最初创造它时的那一点‘纯粹’，还能在毁灭的深渊里抓住那一点微弱的光……你才有资格，真正站在我的面前。因为那个时候，你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赢。”
“才有资格……”他缓缓地重复着，声音如同命运最终的宣判，“让我稍稍认真一点，把你从一枚‘棋子’，提升为一个……值得落子的‘对手’。”
说完，罗清帆不再看影寒。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了冥域核心的方向，那片被污浊尘幕笼罩的天空深处，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王座之上那尊被他称为“棋子”的冰冷身影。他的身影，如同出现时一样，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正在融入这片凝固的时空背景之中。那片诡异的静止区域，也开始如同退潮般，从边缘开始，沙粒重新获得了动力，风啸声如同从极远处迅速逼近。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最后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影寒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的笃定：
“我等你回来杀我。”
声音落下的瞬间，罗清帆的身影如同泡影般彻底消失无踪。
凝固的风沙瞬间恢复了狂暴！亿万沙粒的尖啸如同海啸般猛地扑来，将那片诡异的“空洞”瞬间填满、淹没！巨大的风压和刺骨的阴寒死气重新将影寒包裹，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刚才那倾尽全力却如同石沉大海的一击带来的反噬，让她的手臂和内脏阵阵抽痛。更深的，是灵魂深处传来的、被彻底看穿和无力撼动的巨大挫败感。
罗清帆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中疯狂回响。
赵家沟的惨剧，魅姬的牺牲，联盟赛的耻辱……在他口中，都成了冰冷的、物尽其用的“资源”！而她，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的蜕变，甚至她此刻燃烧的复仇之火，都只是他庞大棋局中早已预见的一步！他轻描淡写地撕开她最深的伤口，然后告诉她，她的价值，仅仅在于能否通过他设定的“考验”，能否在绝望中抓住那点可笑的“纯粹”，从而获得被他视为“对手”的资格？！
“我会回来杀你。”
冰冷到极致的声音，再次从影寒的齿缝间挤出。这一次，不再有刚才失控的愤怒嘶吼，只有一种被冰封了亿万年的、绝对死寂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如同从九幽寒渊最深处凿出的玄冰，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她不再看向罗清帆消失的地方。那毫无意义。她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重新肆虐的狂暴风沙，死死锁定了荒原尽头那片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黑暗轮廓——冥域主城的方向。
周身的幽蓝光晕重新稳定下来，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内敛，如同在极致低温下锻造的寒铁。小白无声地飞回她的肩头，蓝色镜头的光芒稳定而执着，映照着她冰冷坚毅的侧脸。
她迈开脚步。
靴底再次踏上焦黑冰冷的冥土，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每一步，都踏碎了方才因罗清帆出现而产生的动摇和挫败。每一步，都像是在用行动宣告着那五个字的重量。
风沙依旧酷烈，亡魂的叹息在脚下呜咽。前路是更加深沉的黑暗与恐怖。但此刻，影寒的心，比这冥域最坚硬的石头还要冷，还要硬。罗清帆的“期待”，对她而言，是比死亡更深的羞辱，也是必须踏碎的、最终的障碍。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复仇而前进，更是为了用那最终刺穿他心脏的利刃，向他证明，也向这片死寂的天地证明——她影寒，绝不是任何棋局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喜欢具临：极恶都市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具临：极恶都市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