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村，这座被废弃的村落，此刻已彻底沦为废墟的战场。
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乌云，吝啬地洒下惨淡的光晕，映照着断壁残垣。破碎的砖石、撕裂的木梁、翻卷的泥土如同巨兽的伤口，遍布在曾经还算平整的村道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硝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战斗的余波如同肆虐的台风，将周遭数十米范围内的房屋彻底夷为平地，只留下焦黑的木桩和扭曲的金属框架，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呻吟。
战场中心，一个巨大的坑洞尤为醒目，那是力量对撞留下的狰狞印记。
坑洞边缘，齐思瞒半跪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在身前冰冷的土地上洇开刺目的猩红。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而泛着青紫，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混杂着尘土，沿着脸颊滑落。胸腔传来的剧痛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骨头和撕裂的肌肉，带来钻心蚀骨的痛苦。
‘真是……狼狈啊……’齐思瞒在心底自嘲，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艰难地维持着清明。‘本以为能多撑几招……没想到……连三招都没走过……’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不仅仅是血的味道，更是实力差距带来的残酷现实。更让他心悸的是，钰子自始至终，都未曾动用他那深不可测的源初异能！仅仅依靠精纯的内力和登峰造极的剑术，就将他逼到了如此绝境。如果再加上那恐怖的十七级异能碾压……自己恐怕真的连一招都接不下。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但依旧死死地聚焦在坑洞对面那个持剑而立的身影上。
钰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渊渟岳峙。他身上的深色劲装一尘不染，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搏杀只是闲庭信步。月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照着齐思瞒濒死的狼狈。那目光中，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没有嗜血的残忍，只有一种近乎神只俯瞰凡尘的……漠然。仿佛即将碾死的，并非一个曾被他视为对手的人，而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如果你还有什么遗憾……”钰子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语调平淡，如同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现在告诉我吧。或许我还有时间，会替你完成。”
这平淡的话语，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加刺痛齐思瞒的神经。那是一种彻底的、居高临下的俯视，将他最后的尊严也踩在脚下。
“我的遗憾……呵呵呵……”齐思瞒低着头，发出一连串低沉而嘶哑的笑声，笑声牵动了伤势，让他痛苦地拧紧了眉头，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遗憾……就是没能……亲手……把你这个……走上邪路的……混账小子……打败啊！”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执拗和不甘。
钰子眼中最后一丝可能的波动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死寂。“看来是不认命了。也是，这样……才不愧是你，也不愧对刚才你所说的那番豪言壮语了。”他微微抬起手中的长剑，剑尖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点致命的寒星，“不过，豪言终究只是豪言。现在……该结束了。安心上路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钰子手腕一抖，长剑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流光，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和审判般的决绝，直刺齐思瞒的心脏！这一剑，快！准！狠！没有任何花哨，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然而，就在那冰冷的剑尖即将触及齐思瞒破碎的胸膛衣物，甚至连皮肤都能感受到那刺骨锋芒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钰子那古井无波的眼眸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当——！！！”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战场上炸响！
那柄必杀的长剑，竟在距离齐思瞒心口不到一寸的地方，被硬生生地挡住了！
挡住它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器，而是齐思瞒不知何时抬起、紧紧护在胸前的右臂小臂！更准确地说，是他小臂上瞬间凝聚出的一块厚达寸许、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臂甲！
这臂甲出现的时机妙到巅毫！位置精准无比！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等待着这致命一击的到来！而钰子，竟完全没有捕捉到齐思瞒抬手格挡的动作轨迹！那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
“看来……”齐思瞒猛地抬起头，脸上沾满血污，眼神却如同濒死的孤狼般闪烁着疯狂而锐利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痛苦与讥讽的弧度，“你还是小看了我的异能啊，钰子！‘极速’排名虽低……但绝不代表它弱！”
“什么？！”钰子心中警铃大作！他瞬间意识到不妙，手腕发力，想要抽剑变招！
但齐思瞒比他更快！就在格挡成功的同一刹那，他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入怀中，摸出一个温润的玉瓶，看也不看，直接捏碎瓶口，将里面唯一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和草木清香的浑圆丹药——云依凝聚的十二颗治疗丹中的最后一颗——猛地塞进了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湃地冲入四肢百骸！
噼里啪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密集骨爆声，如同炒豆般从齐思瞒塌陷的胸膛内响起！断裂错位的肋骨在磅礴药力的催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强行矫正、接续！撕裂的内脏被温和而强大的生机能量包裹、修复！苍白的脸色迅速泛起一丝红润，紊乱的气息开始变得粗重而有力！
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体内依旧剧痛难忍，但那股足以致命的虚弱感和濒死感，竟在短短两三秒内被强行驱散了大半！齐思瞒的身体里，重新涌起了战斗的力量！
正面硬撼打不过就嗑药！从一开始就清楚双方实力鸿沟的齐思瞒，压根就没打算玩什么正人君子的堂堂正正之战。活下去，阻止钰子掠食者化，守护志阳市，这才是他唯一的目标！为此，他不介意使用任何手段！
“我们的战斗……”齐思瞒猛地从地上弹起，虽然动作因疼痛而略显僵硬，但那股凶悍的气势却如同出闸猛虎般轰然爆发！他直视着钰子惊疑不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才！刚刚！开始！”
“极速·瞬影！”
嗡！
随着齐思瞒的低吼，他的身体骤然变得模糊！原地只留下一道极其黯淡的残影！他的身影仿佛融入了空气，又仿佛突破了空间的限制，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速度，瞬间消失在钰子的视野和感知锁定之中！
失去了抵挡的目标，钰子那灌注全力的一剑，毫无阻碍地刺穿了齐思瞒留在原地的残影，深深扎入地面，剑身兀自嗡鸣颤抖。
“后面！”钰子心中警兆狂鸣！虽然无法用眼睛捕捉，但多年生死磨砺出的战斗本能让他瞬间做出了反应！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左手灌注了磅礴内力，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反手就是一掌，狠狠拍向身后空处！
这一掌，钰子终于动用了异能！十七级源初异能者的恐怖力量，哪怕只是仓促间调动一部分，也足以开碑裂石！
砰——！！！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钰子身后凭空显现，正是刚刚瞬移而至、试图偷袭的齐思瞒！他手中的长刀甚至还没来得及递出，就被这蕴含了恐怖异能力量的一掌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交叉格挡的双臂之上！
“呃啊——！”齐思瞒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般狠狠撞来！双臂的臂甲发出刺耳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裂纹！巨大的冲击力毫无保留地透体而入，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位！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口中喷出一道长长的血箭，被这股巨力狠狠轰飞出去，重重砸在十几米外一堆破碎的瓦砾之中，激起漫天烟尘！
“咳……咳咳……”齐思瞒挣扎着从瓦砾堆中爬起，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他抹去嘴角的血迹，感受着双臂传来的剧痛和体内翻江倒海般的震荡，心中一片冰凉。
‘仅仅……仅仅是随手一击……五级的差距……竟然如此恐怖！’齐思瞒看着远处缓缓收回手掌、气息如同深渊般深不可测的钰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等级鸿沟带来的绝望碾压。刚才若非他及时用臂甲格挡，并借势卸力，恐怕那一掌就能直接将他拍成一滩肉泥！
正面硬撼，绝无胜算！刚才的嗑药和偷袭，不过是延缓了死亡到来的时间。
‘必须改变策略！’齐思瞒的眼神在剧痛和绝望中反而变得更加锐利和冷静，如同打磨过的刀刃。‘正面对抗是死路一条，唯有……剑走偏锋！以巧破力！以命搏命！寻找他招式转换、力量调动的间隙！’
咚！
就在齐思瞒心念电转，刚刚在瓦砾堆中稳住身形的瞬间——
唰！！！
他再次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模糊光影！“极速”异能被他催发到了极致！这一次，他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围绕着钰子高速移动起来！身影如同鬼魅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在废墟间留下道道残影！每一次停顿都极其短暂，每一次移动都刁钻诡异，手中的长刀如同毒蛇吐信，不断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递出试探性的攻击，逼迫钰子分心防御，试图寻找那万分之一秒的破绽！
面对齐思瞒这如同附骨之疽般、以速度优势展开的疯狂骚扰和试探，钰子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第一次浮现出一丝……不耐烦？
是的，不耐烦。就像一只猛虎被一只烦人的苍蝇不断骚扰。
“无谓的挣扎。”钰子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苏醒般，骤然从钰子体内爆发出来！
浓郁粘稠、如同墨汁般的黑色烟雾，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汹涌喷薄而出！这些黑烟并非死物，它们翻滚、扭曲、凝聚，发出无声的咆哮！转瞬间，一个高达三米、身形魁梧如同巨人、完全由翻滚黑烟构成的狰狞身影，将钰子整个人笼罩在内！
这黑影轮廓模糊，只能勉强看出人形，但那双在黑烟中骤然睁开的、如同两轮血月般的巨大眼眸，却散发着纯粹到极致的暴戾、嗜血与毁灭的气息！它没有具体的五官，但那扭曲翻腾的黑烟轮廓，仿佛无数痛苦哀嚎的灵魂在挣扎嘶吼！一股源自灵魂层面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在整个石桥村废墟之上！
钰子异能——战鬼降临！
那巨大的黑烟战鬼甫一出现，那双血红的巨眼便死死锁定了高速移动中的齐思瞒！它庞大的身躯看似笨拙，反应却快得惊人！齐思瞒那引以为傲的速度，在战鬼的“视野”中仿佛被放慢了数倍！每一次移动的轨迹、每一次攻击的意图，都清晰地被这头来自地狱的恶鬼所洞悉！
它那由纯粹黑烟构成的巨大手臂随意一挥，带起的劲风如同刀刃般撕裂空气，精准地拍向齐思瞒下一次可能出现的落点！逼得齐思瞒不得不狼狈变向，险之又险地擦着那足以拍碎岩石的烟臂掠过！
看到钰子终于动用了他的异能“战鬼”，齐思瞒心中反而稍稍松了一口气，甚至涌起一丝诡异的“欣慰”。
‘他终于……认真了！’齐思瞒在高速移动中，眼神却异常明亮。‘如果他面对我这样的拼命骚扰，依旧只打算用剑术应对，那才真正说明我和他的差距已经大到令人绝望，这一战也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现在他动用异能，证明他认可了我此刻的威胁，也证明……我还有机会！’
“哈哈哈！好！”齐思瞒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战士面对强敌的兴奋和决绝，竟暂时压过了伤口的剧痛。“这才对嘛！钰子！我们的战斗，现在才真正开始！能和你这样的人，在这样的状态下放手一搏，是我齐思瞒的荣幸！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倒下认输啊！”
他的话语真诚而豪迈，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洒脱。
听到齐思瞒这发自肺腑的赞叹和那毫无畏惧的战意，笼罩在黑烟战鬼中的钰子，身体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那双血红的巨眼中，暴戾嗜血的光芒似乎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下一刻，一个低沉而带着奇异情绪的声音，透过翻滚的黑烟传出：
“你……很好，齐思瞒。”
随着话音落下，那笼罩着钰子的、高达三米的恐怖黑烟战鬼，其形态竟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翻滚的黑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向内狠狠压缩！庞大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三米……两米五……两米……最后，稳定在一个比钰子本体略高、约莫两米出头的高度。虽然体型缩小了，但那黑烟却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深邃，如同流动的黑色金属！散发出的气息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内敛、更加危险！那双血红的巨眼也缩小了几分，但其中的光芒却更加锐利、更加专注！
更关键的是，这压缩后的战鬼形态，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层级，竟然从原本令人窒息的十七级巅峰，硬生生被压制到了……十二级巅峰！
“这样……”钰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才公平。”
他主动压制了自己的异能等级！将力量控制在与齐思瞒近乎同等的水平！
“来吧！齐思瞒！”战鬼形态的钰子，声音仿佛带着双重混响，既有他本音的清朗，又有战鬼的低沉咆哮，两道声音混合着发出邀战的怒吼，战鬼手中，那柄被黑烟缠绕、仿佛放大了数倍的长剑虚影直指齐思瞒！“让我看看！让我真正看看！我的义父所看中的人！那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守护着这座城市的男人！究竟有没有资格！有没有实力！走到他所期望的那一步！拿出你全部的本事！与我！堂堂正正！一战！”
这不再是碾压，而是邀战！是武者对武者的尊重！是强者对强者的认可！更是钰子在彻底沉沦于掠食者本能前，对纯粹武道巅峰的一次……朝圣般的追求！
感受到钰子那扑面而来的、纯粹而炽热的战意，以及那份主动放弃等级优势带来的、近乎悲壮的尊重，齐思瞒心中所有的算计、取巧的念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一股久违的、属于武者的热血，在他伤痕累累的胸膛中熊熊燃烧起来！
他缓缓停下高速移动的身影，在距离钰子十米外的废墟上站定。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挺直了脊梁。手中的长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发出低沉的嗡鸣，刀身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好！”齐思瞒的声音洪亮而坚定，眼中再无一丝阴霾，只剩下磐石般的战意和武者相逢的豪情！“如你所愿！钰子！此战，无关立场，无关生死！只为……武道！”
“此战！只为武道！”
话音落下，两道身影，一个笼罩在凝练如实质的黑烟战鬼之中，血眼如炬；一个浑身浴血却挺立如松，刀锋凛冽。在石桥村这片被买断的、注定毁灭的废墟之上，如同两座即将碰撞的山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气势！
空气凝固，杀意冲霄！一场摒弃了所有算计、回归武者本源的尊严之战，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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