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压器站内弥漫着机油和潮湿混凝土的气味，苏然将砸毁的电子设备残骸用油浸的破布层层包裹，塞进一个生锈的铁罐，深深埋入角落的杂物堆下。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墙边，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网络嗅探的反击来得太快，虽然及时断开了连接，但对方很可能已经将信号源锁定在了旧港区这片废弃工业园。这里不能再待了。
必须立刻转移，前往市中心。但如何带着昏迷的星痕，穿越小半个城市，突破星灵会必然严密封锁的关卡？
他的目光落在星痕苍白的脸上。少女依旧沉睡，眉心星痕稳定地散发着微光，仿佛对外界的险恶一无所知。刚才她无意识的呓语——“黑色的塔……线缠着光”——与获取的情报相互印证，琉璃塔就是风暴的中心。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苏然脑中逐渐成型。不能硬闯，只能智取，甚至……借势。
他想起之前获取情报时，那个边缘商业网站提到的信息：星海控股租下琉璃塔顶部，名义是“高端俱乐部和私人观景项目”。这意味着，在仪式正式开始前，琉璃塔作为地标建筑，其下层商业和观光区域很可能仍在正常运营，以此作为伪装。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混进去。伪装成普通游客或工作人员，利用人流作为掩护，潜入琉璃塔，再寻找机会接近顶层的核心区域。
但这需要身份、装备、以及一个完美的时机。以他现在的状态和星痕的状况，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非……能找到帮手，或者利用城市本身的混乱。
苏然强忍着剧痛，挣扎着站起身，开始最后清点物资。食物和水所剩无几，武器只有一把匕首和几根用于伪装的铁丝，医疗用品几乎耗尽。唯一有价值的，是那件沾满污渍但尚能蔽体的雨衣，以及从星灵会水下基地那名守卫身上扒下来的、印有星海控股徽标的防护服内衬。或许能派上用场。
他小心地将星痕用干燥的篷布重新包裹好，背在身上。她的身体很轻，但此刻却重若千钧。推开变压器站吱呀作响的铁门，凌晨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工业废气的味道涌入肺中，让他精神一振。
天色微明，雨后的天空呈现一种灰败的鱼肚白。旧港区在晨曦中显得更加破败荒凉。苏然压低帽檐，将星痕的脸庞小心遮掩，沿着记忆中最隐蔽的路线，向着城市中心的方向潜行。
他不敢走大路，专挑背街小巷、地下通道甚至废弃的排水管网。城市正在苏醒，早班的车流开始出现，清洁工开始打扫街道。每一次与行人擦肩而过，每一次听到警笛由远及近，都让苏然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必须像影子一样移动，不能引起任何注意。
几个小时后，他抵达了城市边缘与中心区域的交界处。这里高楼开始增多，车水马龙，监控探头无处不在。再往前，就是星灵会力量渗透最深的区域。
苏然躲在一栋烂尾楼三层的空房间里，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远远眺望那座直插云霄的琉璃塔。塔身覆盖着深蓝色的玻璃幕墙，在晨曦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塔尖隐藏在低垂的云层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以他强化过的视力，能隐约看到塔顶附近有细微的能量扰动迹象，如同水面的涟漪，普通肉眼难以察觉。
“眼睛在看星星……”他想起暗网那条信息。星灵会果然在塔顶布设了大型的能量观测或控制设备。
如何靠近？正门安检必然极其严格，身份验证系统恐怕早已被星灵会掌控。
他的目光扫过琉璃塔周边环境。塔楼底部是大型购物中心和观光大厅，人流密集。侧面有员工通道和货物装卸区。后面则连接着地铁枢纽和地下商业街。
地铁……地下……一个念头闪过。城市地铁网络错综复杂，某些维护通道或废弃站点，或许能绕过地面的严密监控，直接连通到琉璃塔的地下层。虽然风险同样巨大，但比起正面突破，多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需要地图，需要地铁系统的内部结构图，尤其是废弃或半废弃的线路和站点信息。
公共图书馆的网络接入点已经暴露，不能再用了。哪里还能找到相对安全的终端？他想到了那些遍布城市角落的、24小时营业的网咖或共享办公空间。这些地方人员混杂，网络监控相对宽松，尤其是那些管理不善、使用老旧系统的小店。
他必须冒这个险。
背着星痕，苏然再次融入清晨的人流。他专挑老城区的小巷，寻找那种招牌褪色、灯光昏暗的小网咖。终于，在一个菜市场后街的二楼，他找到了一家名为“极速网络”的小店。店里烟雾缭绕，只有零星几个熬夜打游戏的年轻人，管理员是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子，对顾客爱答不理。
苏然用仅剩的现金开了一台最角落的机器。电脑系统是早已过时的版本，运行缓慢。他迅速打开浏览器，首先清除了所有缓存和记录，然后使用一个简单的代理跳板（虽然效果有限），开始搜索城市地铁管网图和相关工程资料。
时间紧迫，他必须快。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飞快敲击，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过滤着海量的公开信息。大部分资料都是过时的或经过处理的，但他还是从一些城市规划论坛的陈旧帖子、以及某次地铁隧道渗水事故的抢险报告中，拼凑出一些有用的碎片：
一条因线路调整而半废弃的货运支线，站台封闭，但隧道似乎并未完全填埋，理论上可能仍与主网连通，其终点站附近有一个旧的通风井，位置……恰好靠近琉璃塔的地基区域！
就是它了！虽然信息模糊，且年代久远，但这是唯一可行的路径！
苏然牢记下关键信息，立刻清除所有操作痕迹，关机离开。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走出网咖，阳光有些刺眼。他背着星痕，快速向记忆中的那个废弃地铁站入口方向移动。那是一个位于老城区边缘、早已被铁栅栏封死的入口，周围杂草丛生，堆满垃圾。
然而，当他接近那个区域时，心中警兆骤生！神识感知到入口附近有微弱的能量波动和两个隐藏的生命气息！有埋伏！星灵会竟然连这种地方都布控了？！
他立刻止步，躲进一栋居民楼的拐角阴影里。怎么办？硬闯不可能，绕道其他入口时间来不及，且风险未知。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怀中的星枢之钥碎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定向共鸣！不是指向琉璃塔，而是指向斜对面街角一家……正在营业的快递驿站？
苏然一愣，凝神感知。碎片共鸣的目标，似乎是驿站里某个正在处理包裹的、穿着工装的年轻女孩？那女孩看起来平平无奇，正在低头扫描包裹上的条形码。
但碎片不会无缘无故产生反应。苏然仔细观察，终于发现了一丝异样——那女孩扫描包裹时，手腕上一个看似是运动手环的装置，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星辰之力同源的能量波动！非常隐蔽，若非碎片共鸣，绝难察觉！
她是“观测者”的人？伪装成快递员在传递信息或接应？
一丝希望从苏然心中升起。他决定冒险接触。
他等待女孩推着一车包裹走向驿站后巷的仓库时，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在后巷堆满快递箱的角落，他压低声音，用“观测者”内部的一种低级暗语快速说道：“星光指引迷途。”
那女孩身体猛地一僵，迅速回头，眼神锐利地扫过苏然，尤其是在他背上那个被篷布包裹的人形轮廓上停留了一瞬。她手腕上的“运动手环”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暗流吞噬灯塔。”她低声回应了暗语的下半句，语气带着警惕和惊讶，“你是谁？‘信使’呢？”
“信使重伤，我是苏然。她是‘钥匙’。”苏然言简意赅，“我们需要进入琉璃塔，走地下。”
女孩瞳孔微缩，显然知道“钥匙”的含义。她快速扫视四周，低声道：“这里不安全，跟我来。”她推着快递车，拐进仓库旁一个更隐蔽的小门。
门后是一个堆满杂物的储物间。女孩关上门，神情严肃：“我是‘夜枭’小组的外围联络员，代号‘流星’。塔的监控比想象中严，地下通道也有巡逻队。但……或许有一个机会。”
她快速操作手腕上的装置，调出一个虚拟界面：“今天下午，琉璃塔观光层有一个高端酒会，星海控股主办，名义是项目推介。部分服务人员和物资会从地下货运通道进入。我们有一个人，伪装成了酒水供应商的员工，计划混进去。但原定的接应人……失联了。”
苏然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需要替代接应人？”
“没错。”流星点头，眼神凝重，“但风险极高，安检级别是顶级的，身份核查极其严格。而且，我们不确定内部是否还有陷阱。”
苏然几乎没有犹豫。“我去。”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
流星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背上的星痕：“她怎么办？不能带进去。”
苏然沉默片刻，将星痕小心地放在一堆柔软的包装材料上。“帮我照顾她，藏好。如果我回不来……”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明确。
流星重重点头：“我会尽力。这是身份卡和通道信息。”她递给苏然一张伪造的员工卡和一个微型存储器，“酒会下午三点开始，货运通道两点半开启。你必须在两点前抵达指定地点与我们的内线汇合。祝你好运。”
苏然接过东西，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星痕，将她眉心的星痕光芒用手轻轻遮掩了一下。然后，他毅然转身，消失在储物间的阴影中。
时间，下午一点四十分。他必须在一个小时内，穿越小半个市中心，抵达汇合点。而前方，是龙潭虎穴般的琉璃塔，和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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