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契崖底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刮得后颈刚结的痂又渗出血珠。
我踩着碎骨往下挪步时,听见脚下传来空洞的“咔嗒”——像是踩碎了块脆得过分的颅骨。
“小心!”喉间刚迸出半声警告,左脚突然陷进虚土。
失重感来得极快,我本能去抓崖壁,指尖却抠进了块焦黑的牌位,“张氏,忘父音”几个字刺得掌心生疼。
下坠不过三息,却足够我看清坑底全貌——九具骸骨呈环形盘坐,每具脊椎都弓成半轮月,双手交叠在膝头,指骨还保持着握持的姿势,像是自焚前最后一刻仍在护着什么。
他们头顶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石面上,四个古篆泛着冷光:《无痕诀·初篇》。
我摔在骸骨圈外,尾椎撞得生疼。
爬起来时,右掌按到了某具骸骨的胸骨——那里有块焦黑的痕迹,形状像朵枯萎的莲花。
“非为成仙,实为不成。” 石碑下方的小字被我拂去灰尘,突然刺得眼眶发酸。
原来这些不是失败的断契者,是主动选择“不成”的人。
他们不要地仙果位,不要血脉馈赠,只愿做个普通的“人”。
可碑文里的每句话都在滴血:“欲避钓,先削影;欲断契,先焚心。取亲血为引,割情识为薪……” 我摸了摸心口,那里还留着妈妈临终前塞给我的银锁,此刻正隔着衬衫硌得皮肤发红。
“陈丰。” 我对着空气念自己的名字,声音发颤。
如果每用一次《无痕诀》就要丢一段记忆,那等我彻底“无痕”时,是不是连“陈丰”这两个字都会忘了?
可地门的召唤波已经缠上脊椎三天了,像根细针扎进骨髓,每到子时就疼得我咬碎半颗后槽牙。
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命,是这副被野人山血脉浸透的躯体——我亲耳听见大先生说,“陈丰的骨相是天生的容器”。
我咬着牙盘膝坐下,按照碑文运气。
识海刚泛起一层薄雾,体内“烬心核”突然震得肋骨发疼——那是野人山九大图腾在共鸣。
风纹在皮肤下游走,像无数小虫在啃咬;血莲纹从心口窜到喉咙,腥甜的血沫立刻涌进嘴里;最疼的是骨鸣纹,脊椎骨节“咔咔”作响,仿佛要把我整个人拆成碎片。
“他们在护着你。” 沙哑的男声突然从背后响起。
我猛回头,针哑不知何时站在骸骨圈外,银针穿耳的位置还沾着血珠,“血脉把《无痕诀》当威胁,自然要反扑。” 他说话时没有声音,只有喉结动了动——原来“针哑”不是外号,是真的被银针封了声带。
他抬手时,我看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皮肤下全是青黑色的针脚,像用银针缝起来的布偶。
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扎进我后颈“影肋骨”间隙,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却清晰听见图腾光膜“咔”地裂开道缝。
“两刻钟。” 他的口型很慢,我猜他是怕我看不清。
我咬破左手食指,血珠刚滴在掌心就被风卷走。
碑文里的“亲血为引”突然在脑海炸响——我颤抖着扯下脖子上的银锁,内侧刻着“陈丰,母苏兰赠”的地方还留着妈妈的血渍。
二十三年前她被刀捅穿胸口时,就是用这银锁抵着我的嘴,说“小丰,咬着别出声”。
血珠混着银锁上的旧血,在掌心凝成颗红得发暗的珠子。
我对着识海默念妈妈教的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 记忆里她坐在床头,蓝底白花的围裙沾着煎蛋的油星,手指卷着我额前的碎发。
心匿符在识海成型的瞬间,脊椎像被泼了盆滚油。
我看见九大图腾的光膜正在被血珠腐蚀,风纹的嘶吼、血莲的泣鸣、骨鸣的警报,全被那首破了调的摇篮曲压了下去。
最后一滴亲血滴在石碑上时,《无痕诀》突然泛起幽光,一行字烙进识海:“伪断契成,子时休眠,两刻自由。”
后颈的银针“叮”地落地,我这才发现针哑已经走了。
地上那根银针针尖刻着小字:“下次,会忘得更多。” 我想骂他,喉咙却突然哽住——刚才那首摇篮曲,后半段的歌词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虫儿睡,鸟儿静……” 我对着空气哼,可妈妈唱时眼里的温柔,鬓角翘起的碎发,围裙上那朵歪歪扭扭的蓝花,全像被橡皮擦过的纸,只剩模糊的影子。
九具骸骨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我突然觉得他们在笑。
笑我明明知道代价,还是要往这条绝路上走;笑我以为“伪断契”能保命,却不知每烧一段记忆,就离“人”更远一步。
脊椎深处传来刺痒,我摸了摸后颈——“契隙鳞”正在生长,像片冰凉的鳞片贴在皮肤上。
地门的召唤波突然弱了,弱得我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还不够。” 我对着骸骨圈轻声说。
妈妈的脸已经模糊了,妹妹喊“哥”的声音也只剩尾音,可我还能记得她们被刀捅穿时的血,记得黑帮老大擦刀时说“斩草要除根”。
这些恨还没烧完,我不能当“无痕者”。
崖顶传来烬娘的咳嗽声,我猫腰钻进崖侧的石洞。
脊椎上的鳞片微微张开,像只警惕的眼睛。
洞外的风卷着碎骨打在石头上,我摸着心口的银锁,那里还留着最后一点温热的记忆——妈妈说,“小丰,要活着”。
(结尾铺垫:石洞深处传来滴水声,我贴着岩壁坐下,脊椎鳞片的触感越来越清晰。
月光透过洞隙照在鳞片上,泛着幽蓝的光,像某种未知的信号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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