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殡仪馆焚化炉的焦味往衣领里钻。
我蹲在围墙缺口的冬青丛里,喉结动了动——识海薄幕上那些紊乱的信号终于凝成具体画面:白芷正跪在某间灵堂中央,黑纱在她发间晃得人心慌。
她面前的遗像框蒙着层灰,照片里的女人我从未见过,可供桌上招魂幡的墨迹还湿着,陈氏白芷之母七个字像刀刻进我视网膜。
这不是追悼会,是预祭——他们要在她活着的时候,先给她刻好死亡证明。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开锁工具,指甲掐进掌心。
凌晨三点的殡仪馆像头打瞌睡的巨兽,守夜人的烟头在偏厅忽明忽暗。
我贴着墙根溜到灵堂侧房,窗纸破了个洞,里面飘出守夜老头的呼噜声,还有句含混的梦话:...那清洁工命苦,脑溢血走的,无儿无女...
后半句被风撕成碎片。
我扒着窗沿往里看,停尸床的白布被掀开一角,露出半截手腕——铜铃烙印,和我、白芷腕上的锁一模一样。
戴这个的孩子,不会迷路。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记得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我肉里,那时候妹妹还在隔壁房哭,黑帮的砍刀已经劈碎了木门。
原来不是幻觉,这烙印真的跟着血脉走。
灵堂里传来的闷响。
我猛地转头,白芷正对着遗像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的声音像敲在我心上。
她的影子被白蜡烛拉得老长,供桌上的香灰随着她每声剧烈跳动,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应和。
她在烧纸。耳蛹的声音从脚边冒出来,我低头看见他像条蛇似的从砖缝里爬进来,嘴唇紫得像泡在墨汁里,可火是冷的,我摸了,烫手的冷。他抬起沾着纸灰的手,指缝间还夹着半张没烧完的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往生钱。
我喉咙发紧,刚要冲出去拽她,识海薄幕突然炸开刺目的红光——地砖拼合的纹路!
九块青砖围成半圆,和鸦冢那座活祭阵分毫不差。
只要她磕满九个头,主魂印记就会被激活,归墟残党会顺着共鸣把她的命剜走。
我摸出最后半片晶核碎屑含在舌下,凉意在齿间蔓延。
可刚要抬脚,胳膊被人攥住了。
咚婆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她的寿衣沾着露水,鼓槌上的红绸还滴着水。
她摇头,手指往天上指了指——月亮才爬过屋檐,可唢呐声已经在耳边响起来了,是《哭灵》的调子,却比平时快了半拍。
让她喊完。她的声音像老树皮擦过砂纸,有些路,得自己走通。
第七个头。
白芷的刘海沾在额头上,眼泪砸在青砖上溅起小水花。
第八个。
她膝盖下的青砖裂了条缝,像谁在地下攥紧了拳头。
第九个——
她突然停住,抬头盯着遗像。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照片里的女人正对着她笑,可那笑太假了,像贴在墙上的画片。
你不是我娘。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张泛黄的纸,是档案馆的生育记录复印件,你说你是妈妈,那你告诉我,我出生那天,外面下雨了吗?
灵堂温度骤降,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
招魂幡突然一声展开,火盆里的冷焰腾起半人高,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母亲。
她没说话,只抬起手,做了个喂奶的动作。
白芷的眼泪砸在生育记录上,把1998年6月7日 晴几个字晕开。
她却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颤:我娘说过,我出生那天出了大太阳,她抱着我在门口晒被子,邻居王婶还送了红鸡蛋。她抹了把脸,抓起遗像摔在地上,我要找的是活着的人!
地砖突然裂开,露出下面刻满符文的祭坛。
咚婆婆的鼓槌重重砸在鼓面上,第二声像块石头砸进湖底,时间在那瞬间凝固。
我趁机咬破舌尖,晶核的气息顺着血线渗进祭坛裂缝,听见符文作响,像被泼了硫酸的纸。
白芷转身往外跑时,天刚蒙蒙亮。
我躲在灵堂外的枯树后,看她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
她没注意到脚边的水洼,里面倒映的不是她的脸,是双七岁孩子穿的小红鞋,正对着她轻轻点头。
共鸣源转移,目标锁定——白芷·活体锚点。识海薄幕的提示刚浮起,远处突然传来铁门吱呀声。
我抬头望去,青山精神病院旧址的方向,那扇尘封的病房门正缓缓打开,床头卡上的二字泛着淡金色,仿佛有人刚刚摸过。
我握紧腕上的铜铃,铃声轻得像声叹息。
枯树的影子在我脚边扭曲成蛇形,远处传来乌鸦扑棱翅膀的声音——归墟残党,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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