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青铜铃铛攥得发烫,指节泛白。
老皮的胡须扫过我耳垂,压低了声音:那股子腐肉混着沉水香的味儿,往东南方去了。东南方是青山市郊的旧铁路线——我在病院顶楼望过无数次,锈迹斑斑的铁轨像条断了脊梁的蛇,爬进野人山脚下的棚户区。
鬼面童没打算直接动手。阿影的柳叶刀在指尖转了个圈,刀刃映着她半张脸,刚才那团鬼雾里掺了梦魇引,我师父说过,这是玄冥宗专门钓灵识波动的饵。
你当时古玉发烫,灵识翻涌得像沸水,它故意引你追,就是想让你跟着幻香走。
我摸了摸胸口的古玉,心不动三个字硌得皮肤生疼。
七年前暴雨夜,妹妹攥着这块玉塞给我:哥,要是害怕就摸摸它,奶奶说能镇住邪祟。现在它烫得像块火炭,倒真把我烧得清醒了——鬼面童留铃铛、散幻香,哪里是挑衅?
分明是在给我画路线图,引我往它设好的局里钻。
去忘归观太急了。我蹲下来,惊云立刻叼住我的裤脚,温热的小舌头舔我的手背。
雷光在它皮毛下流动,像藏了把没出鞘的剑,它要引我去城市,那我偏先看看它在城里埋了什么。
老皮,你先走。
灰鼠的尾巴在我掌心扫了扫,地应了声,顺着我的胳膊窜上断墙,三两下就没进野蔷薇丛。
阿影把碎发别到耳后,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拆开是三个冷掉的菜包:山盟的人带的早饭,吃点。她递过来时,我闻到她袖口沉水香里混着铁锈味——是方才和鬼雾对峙时,她用柳叶刀划破掌心结的血印,用来破幻术的。
我咬了口菜包,粉条的咸香混着口腔里的铁锈味。
惊云扒着我的膝盖,喉咙里发出小兽的呜咽,我摸了摸它额头,雷光顺着指缝窜出来,在我手背上烙了个焦印——和它第一次扑进我怀里时一样。
这崽子,总在用疼提醒我活着。
走旧铁路。阿影把油纸包收进布袋,监控少,还能绕开棚户区的巡逻队。她走在前面,脚步轻得像片叶子,柳叶刀在袖中若隐若现。
我跟着她,惊云在铁轨上蹦跳,铁枕缝里的野菊被它撞得东倒西歪。
老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安全,前面有个破仓库,能歇脚。
铁路线越走越旧,枕木上的木刺刮得裤脚沙沙响。
我盯着铁轨间的碎玻璃,忽然蹲下身——半片镜子嵌在石子里,映出我泛青的脸。黑猫。老皮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屋顶那只,眼睛是黄的,没主。
我闭了闭眼。
自从能听懂动物说话,我总觉得灵识像团散不开的雾,可上次老皮说我摸老鼠耳朵时,雾里透出光,大概是古玉的缘故?
我试着把那团光往黑猫方向推,指尖开始发麻。
屋顶的黑猫本来蜷成毛球,突然竖了尾巴,绿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帮我个忙。我用灵识碰了碰它的意识——像在摸团软乎乎的云,去野人山脚下的道观遗址,看看有没有穿灰衣服的人,或者乌鸦。喵地叫了声,弓着背跳下屋顶,顺着墙根跑远了。
阿影没回头,却开口:你现在能控兽了?
不是控。我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就是...说说话。
她笑了下,声音轻得像风:我师父说,能和万物说上话的,都是要成气候的。
话音未落,惊云突然炸了毛。
它的雷光地窜起来,在半空劈出条小电弧。
我抬头,看见只乌鸦从云层里坠下来——不对,那乌鸦的身体是透明的,像团被风吹散的墨,眼睛却亮得刺眼,是那种渗着寒气的紫。
玄冥宗的灵识印记。阿影的刀已经出鞘,他们在监控那只猫。
幻影乌鸦叫着,扑向黑猫消失的方向。
我刚要追,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种被蛇盯上的感觉,从脊椎骨缝里往外冒。
阿影的刀地磕在我身侧的铁轨上,火星子溅起来,照见半张青铜鬼面。
陈丰哥哥。尖细的童声贴着后颈,你来得太快了,还没准备好吧?
我转身,只看见团淡紫色的雾。
鬼面童的残影浮在雾里,青铜面具上的裂痕渗出黑血,滴在铁轨上作响。
它抬手,指尖划过面具,露出下面蠕动的蛆虫:心锁咒,送你了。
残影地碎成光点,空中浮起个暗紫色符文。
那符文像团活物,顺着我的呼吸往鼻子里钻。
我攥紧古玉,心不动烫得我差点松手。
阿影的刀光劈过来,符文闪了闪,还是钻进了我眉心。
阿影收刀,指尖按在我人中上,你怎么样?
我摸了摸眉心,那里凉得像块冰。
老皮从仓库顶上窜下来,爪子抓着我的衣领:那咒子黏在你灵识上了,像块狗皮膏药!惊云叼着我的裤脚往回拽,雷光在它眼里打转,像要把那咒子烧出来。
没事。我扯了扯嘴角,可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闪过妹妹被血浸透的花裙子——七年前的雨突然落进脑子里,走,去仓库。
阿影扶着我往仓库走,老皮在前面探路,惊云寸步不离地挨着我腿。
仓库的木门一声开了,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
我靠在破木箱上,古玉还在发烫,可眉心的冰越来越凉,凉得我牙齿打颤。
心锁咒...阿影翻着布袋找药,是玄冥宗专门锁灵识的,中了的人会被慢慢抽走神智,变成行尸走肉。她摸出个青瓷瓶,倒出颗红色药丸塞给我,吃了,暂时压着。
药丸苦得我皱眉,可凉意没退。
我盯着掌心——惊云的焦印还在,被晨光照得暖融融的。
老皮蹲在我肩头,用尾巴扫我耳朵:别怕,耗子被猫咬了,还能咬猫鼻子呢。
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
我抬头,看见那只幻影乌鸦停在电线上,紫眼睛映着阳光,像两颗毒蘑菇。
它冲我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往城市方向飞远了。
阿影把刀插回袖中,盯着乌鸦消失的方向:它在确认咒子生效。
我摸了摸衣袋里的青铜铃铛,铃铛和古玉碰出清脆的响。
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可古玉的热在胸口烧着,两种力道撞在一起,疼得我攥紧了木箱——木板裂开条缝,木屑扎进掌心。
疼么?阿影突然问。
我低头看掌心的血珠,红得像团火:
那就好。她笑了,疼着,说明你还攥着光呢。
惊云跳上木箱,用舌头舔我掌心的血。
雷光顺着伤口钻进来,把那点凉意冲散了些。
老皮凑过来,用门牙帮我叼出木屑:等会去棚户区找个修鞋匠,他那有酒,能擦伤口。
我望着窗外的天空。
鬼面童留下的符文还在脑子里晃,可惊云的温度、老皮的唠叨、阿影身上的沉水香,像根根细线,把我和这团乱麻似的世界捆得更紧了。
它以为下了咒,就能锁死我的路。
可它不知道——
被光追着的人,连影子都能烧穿阴曹地府的门。
眉心的凉意突然又浓了些,我听见很远的地方,有个童声在笑:哥哥,该睡了哦。
我攥紧古玉,心不动三个字烙得胸口生疼。
这次,我偏要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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