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阿影冲进山洞时,后颈的血已经结成冰碴。
洞外的雪刮得人脸生疼,洞内却有股暖烘烘的兽毛味——惊云正趴在干草堆里,见我进来立刻支起前爪,雷纹在额间一闪一闪;火尾狐蹲在洞口,蓬松的尾巴扫落肩头积雪,转头冲我轻吠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放我下来。阿影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我刚把她搁在干草堆上,她就咳得整个人都在抖,染血的月白短打贴在背上,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老皮从我裤兜钻出来,顺着阿影的手腕爬到她肩头,小爪子扒着她耳朵:那黑雾里掺了蚀骨散,得用灵泉洗伤口。
我摸向腰间的水囊——这是进山前老皮让我装的,说野人山深处的泉水带灵气。
刚拔开塞子,阿影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先...先去看那哭声。她发梢滴着冷汗,却固执地抬头看我,那不是普通的怨气,拖久了会......
洞外突然飘进来一声呜咽。
像极了那年冬夜,我缩在安宁医院储物间里,听见妹妹被捂住嘴时的闷哼。
我的手一抖,水囊掉在地上。
阿影的手指慢慢松开,我盯着她发白的嘴唇,又望向洞外——雪幕里有团灰雾在打转,呜咽声就从雾里渗出来,一下下撞在我太阳穴上。
你守着阿影。我对火尾狐说。
狐狸冲我点了点脑袋,跳上干草堆蜷在阿影脚边,尾巴轻轻搭在她腰上。
惊云凑过来用脑袋顶我手心,雷纹从额头蔓延到脖颈,我摸了摸它耳朵:帮我看着洞口。小老虎低低吼了一声,趴到洞门口,爪子拍得地面咚咚响。
老皮顺着我裤管爬到肩头:那团怨气在东边岩壁下,我带你去。它的胡须沾着阿影的血,小心点,刚才梦魇使者的黑雾没清干净,这怨气里可能......
我知道。我打断它。
雪越下越密,我踩着半尺厚的积雪往东边走,每一步都陷到小腿。
呜咽声越来越清晰,像有人在哭着念什么,可凑近了又听不清词句。
等我绕过最后一块岩壁,那声音突然拔高,撞得我耳膜生疼——
岩壁下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少女虚影。
她的脸像蒙了层毛玻璃,只有眼尾的泪痣格外清晰,一滴泪从那里坠下,在雪地上溅开,凝成颗淡蓝色的冰晶。
阿丰......
我踉跄一步。
这声音太像了,像极了妹妹被推进手术室前,从血污里伸出手喊我的样子。
可妹妹死的时候才十六岁,面前的少女看着不过十四五岁,青布衫洗得发白,袖口补着块靛蓝补丁——和我在幻觉里见过的老妇人,还有巷口的女孩,都不一样。
她是百年前一位修士的女儿。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岩壁上盘着棵老藤,枝桠间坐着个枯瘦的老者,灰白长发里缠着藤蔓,眼眶凹得像两个黑洞,正低头盯着少女虚影,她爹被玄冥宗污蔑通妖,当众斩了。
她抱着尸体在雪地里跪了三天,怨气冲了灵脉,最后被封在这里。
玄冥宗?我握紧拳头,就是用她做幻境的?
老者点头,藤蔓在他脚边沙沙作响:他们取她的怨气当引子,专克山盟的灵识修士。
刚才那梦魇使者,怕是在你身上尝到甜头了,才追着不放。他忽然咳嗽起来,藤蔓簌簌落了几片枯叶,可怨气这东西,越抽越浓......
少女虚影突然转过脸。
她的脸还是模糊的,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看我,像有根细针轻轻扎进我心脏——那是被绑在实验台上时的疼,是听见妈妈喊阿丰快跑时的疼,是老皮说他们要把活人炼成药引时的疼。
我抬起手。
你不是一个人。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轻得像叹气,可少女的虚影突然颤了颤,那滴泪地碎在我手心里,凉得刺骨,我懂你的痛苦。
我也失去过最亲的人,也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以为这世界不会有人听见我的声音......
灵识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这次不是攻击,是我在安宁医院墙角缩成一团时,拼命想抓住的那丝温暖;是老皮第一次用尾巴碰我手背时,传来的;是阿影挡在我面前时,后背血珠落在我脖子上的温度。
少女虚影的轮廓开始清晰。
我看见她扎着麻花辫,辫梢系着红绳;看见她青布衫上的补丁是她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看见她跪在雪地里,怀里的尸体盖着染血的道袍,她的手指冻得通红,还在一下下抹尸体脸上的血。
爹......她开口了,声音和呜咽声重叠在一起,他们说您通妖,可您明明是为了救山脚下的孩子......
我的灵识突然地一响。
眼前的画面变了——少女的情绪像团发光的雾,悲伤是深蓝,愤怒是暗红,委屈是浅紫,这些颜色拧成根线,直往我识海里钻。
我顺着那根线往前走,指尖触到团漆黑的东西——那是她的执念,是为什么没人信我爹的不甘。
他们会信的。我轻声说,我会替你告诉所有人。
指尖轻轻一推。
黑雾碎了。
少女脸上的泪化作万千光点,她的身影开始消散,青布衫上的红绳飘起来,轻轻落在我手心里。
谢谢......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山谷突然静了。
雪还在下,可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怨气没了,连空气都轻了几分。
不错。枯藤老者从岩壁上滑下来,藤蔓缠在他腿上,你这灵识......变了。
我这才发现,刚才那根情绪线还在我识海里晃。
我试着去抓,眼前突然闪过几处画面:东边林子里有团焦躁的橙黄,南边溪涧旁有团压抑的灰,西边山坳里有团冰冷的青——都是类似刚才的情绪波动。
我能感觉到其他的。我皱眉,不止这一处。
老皮从我肩头跳到地上,用爪子扒拉那根红绳:玄冥宗在野人山布了七处怨气阵,这是第一处。它抬头看我,鼠眼里泛着光,你刚才的灵识共鸣,能顺着情绪找到它们的位置。
所以他们才追着你不放。阿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见她倚在洞边,火尾狐扶着她胳膊,惊云在她脚边慢慢蹭来蹭去。
她后背的伤还在渗血,但眼神清亮了不少,你的能力,是破他们阵的钥匙。
我捏紧手心里的红绳。
那绳子还带着少女的温度,像团小火苗烧着我掌心。
我们得把这些阵都解了。我说。
声音比我想象中坚定,不能让更多人,像她一样困在怨气里。
阿影笑了,泪痣在雪地里红得像团火:正有此意。她举起那串碎了两颗铃铛的银链,幽蓝光点从链子里冒出来,等我养好伤,咱们就去下一处。
老皮蹦到我脚边:先回山洞!
我闻着阿影的伤口有腐味了,再晚灵泉可压不住蚀骨散!
我快步走过去,刚要扶阿影,突然顿住。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我闭了闭眼。
识海里那几根情绪线还在轻轻颤动,像在提醒我——这趟野人山之行,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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