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墓碑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小顺他们的脚步声终于彻底消失在墓地外的灌木丛里。
阿影的叫声还在东边林子里忽远忽近,像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崩断。
我摸了摸内衣口袋里的诊断书,纸角硌得胸口生疼——那上面重度精神分裂的红章,此刻倒成了最安全的伪装。
月光把墓碑上的篆字照得发白,灵脉封印者,终将归位。
我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碑底那道不自然的新土,指甲缝里钻进细沙的刺痒。
阿影说过,云尘子用灵脉养阵,阵护灵脉,十年前那些人挖断阵眼才害死他。
档案室里金丝眼镜男说的没找到的东西,该不会就藏在这底下?
风突然转了方向,野人山的青草香裹着潮气涌过来。
我鬼使神差地把掌心按在墓碑中央,刚触到碑面,皮肤就像被火烫了似的缩了一下——不是烫,是麻,从掌心窜到胳膊肘的麻,像有蚂蚁顺着血管往上爬。
轰——
碑石发出闷响,我猛地缩回手,后退半步撞在另一块墓碑上。
月光下,云尘子的墓碑正缓缓向一侧平移,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着土腥气地扑出来。
我蹲下去,看见洞口里斜斜延伸着石阶,每一级都长满墨绿色的苔藓,最下面几级浸着水,泛着冷光。
阿影的叫声突然拔高,带着股吃痛的呜咽。
我攥紧拳,指甲扎进掌心里——得快,等小顺他们发现阿影是虚晃一枪,回来逮我就是分分钟的事。
下到第七级石阶时,脚腕突然被什么缠住。
我倒抽冷气,低头看见条灰影——是阿影!
它不知什么时候从东边林子窜回来,正用尾巴卷着我的脚踝,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
下去。它的声音像石子砸在冰面上,阵眼快闭合了。
我喉咙发紧。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阿影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平时它要么懒洋洋舔爪子,要么蹲在窗台上看我吃馒头。
此刻它皮毛炸着,尾巴尖还沾着草屑,左耳朵上有道血痕,应该是刚才和小顺的电击棒撞的。
你受伤了?我伸手想摸它,它却一扭身窜下石阶,消失在黑暗里。
地下空间比我想象的大。
等适应了黑暗,我看见四壁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幽蓝的光漫开来,照出满墙的符文——和云尘子墓碑上的篆字同个纹路,只是更复杂,像无数条小蛇盘在一起。
正中央摆着个青铜匣,半人高,表面刻满漩涡状的花纹,最显眼的位置刻着行字:唯有听懂沉默之声者,方可开启。
沉默之声...我念叨着,忽然想起住院时总听见的老鼠低语。
老皮说过,我这种能听懂畜生话的本事,是共情力,是被痛苦泡透了的人心,意外裂开条缝漏出来的灵性。
阿影蹲在青铜匣上,尾巴尖点了点匣面:云尘子说过,真正的沟通不是用耳朵,是用心。
你试试把共情力和...和你刚才摸墓碑时的感觉合在一起。
我盘腿坐在青石板上,闭眼前最后看见的是阿影耳朵上的血珠,正一滴一滴落在青铜匣上,像颗颗暗红的小星子。
呼吸慢慢沉下去,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升起来——不是凉气,是热流,顺着腿肚子往腰间钻。
这热流我之前有过两次,一次是看见妹妹的小熊玩偶被血浸透时,一次是听见老皮说院长办公室地下有哭喊声时。
原来这就是阿影说的契约之力?
热流漫到心口,突然地散开。
我眼前浮现出画面:穿道袍的男人跪在青铜匣前,指尖滴着血,在墙上画符文。
他背后的石壁裂开,黑红色的液体涌出来,沾到他道袍上就冒青烟。
灵脉被挖断了...他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带着血沫子的腥气,得封,得把灵脉封进阵里,不然...不然那些人会拿它炼...炼邪术...
画面突然扭曲,男人的脸凑近我,眼眶里全是血:记住,能听懂沉默的人...能听懂沉默的人...
我猛地睁眼,额头全是汗。青铜匣地一声,锁扣自动弹开。
匣子里躺着两样东西:一枚灰扑扑的玉简,和一本皮面发黑的手札。
我刚要伸手,阿影地拍开我的手背:先碰玉简。
指尖刚触到玉简,云尘子的声音就响起来,比刚才清晰百倍,像他就站在我身边:后辈,当你听见我声音时,说明你已通过阵灵的考验。
我云尘子,野人山最后一位守脉人,十年前遭奸人所害,灵脉被断,道基尽毁。
灵脉是天地的血管,断脉取灵,等同于剜活人的心脏。
那些人用婴胎炼阵,用活人血祭,我虽封了灵脉残部,却护不住自己。
你能听懂兽语,能感知阵灵,是天生的守脉体质。
我留在此处的,是野人山灵脉图、地仙引气诀,还有...我毕生追查的断脉者名单。
阿影突然跳上玉简边缘,爪子搭在我手背上:他说的断脉者,就是当年挖阵眼的人,也是现在关你的安宁医院背后的——
头顶传来石块坍塌的闷响。
我猛地抬头,看见石阶上方的洞口正在往下掉土块,有细碎的光漏进来,是手电筒的光!
陈丰!
在下面!小顺的声音像破锣,那猫跑了,院长说活要见人!
阿影地炸毛,扑过来抓我的裤腿:拿上手札,快走!
灵气要散了!
我一把捞起玉简和手札塞进怀里,青铜匣地合上。
往石阶上跑时,手札的边角刮到大腿,疼得我倒抽气——这疼是真的,不是幻觉,不是ptSd发作时的虚妄。
跑到洞口时,最上面几级石阶已经被土埋了一半。
我拼尽全力往上爬,指甲抠进泥土里,听见小顺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等我滚出洞口,月光正照在墓碑上,刚才平移的碑石正在缓缓归位,像从来没动过似的。
那边!有人喊。
我蜷成一团滚进灌木丛,怀里的玉简烫得厉害,像块烧红的炭。
阿影从另一边窜过来,用脑袋顶我的手心:藏好,他们要的就是这个。
我摸到病号服夹层,把玉简和手札塞进去。
布料贴着皮肤的触感让我想起妹妹的小裙子,她总爱把糖纸藏在裙腰里,说那是秘密宝藏。
远处传来小顺的骂声:肯定跑野人山去了!追!
我趴在灌木丛里,听着脚步声渐远,怀里的玉简还在发烫。
阿影蹲在我肩头,尾巴尖扫过我耳朵:从今天起,你不再是病人。
风又从野人山方向吹过来,这次的青草香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灵气,像根细针,轻轻扎进我闭塞了三年的经脉。
我摸了摸胸口的夹层,那里有云尘子的传承,有妹妹的糖纸,还有...我父母被血浸透的脸。
明天天亮,我还是那个蹲在墙角啃馒头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但今晚之后——
我望着野人山的方向,月光把山影拉得老长,像条随时会活过来的龙。
等他们放松警惕,等我引气入体,等我能听懂更多沉默的声音...
我低头看了眼被泥土染黑的指甲,慢慢露出个笑。
这一次,该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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