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通道陡峭向下,三人几乎是滑落着坠入一片更广阔的黑暗。
身后“蝎尾狮”的轰鸣与“摇篮”扫描的余波被厚重的岩层隔绝,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寂静。
脚下不再是淤泥,而是坚硬、冰冷、布满细微棱角的岩石地面。
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万年不化的尘土气息和某种……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臭氧味道。
这里的光线黯淡到几乎不存在,只有尚云起(他们)电子眼发出的幽蓝微光和林珂指尖那稳定却同样微弱的乳白光晕,如同两颗飘摇的星辰,照亮周围极小的一片区域。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后又经人工改造的地下空洞。
放眼望去,隐约可见粗大的、支撑穹顶的合金立柱,以及更远处一些模糊的、如同沉睡巨兽般的庞大机械轮廓。
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着仅能勉强视物的环境光。
“这里……是哪里?”阿庚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激起微弱的回响,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他从未想过,星港市的地下,还隐藏着如此庞大而古老的结构。
林珂眉心的光晕稳定地亮着,她仔细感知着周围:“节点感应的源头……就在这片空间的深处。能量脉络在这里汇聚……非常古老,也非常……悲伤。”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共感带来的沉重。
尚云起(他们)的电子眼快速扫描着环境。数据反馈显示,这里的建筑风格和材料科技,远比星港市地表废墟所代表的文明更加古老,甚至可能追溯到前文明早期,乃至“大崩溃”之前的某个辉煌时代。那些庞大的机械残骸,似乎是某种巨型能源核心或环境维持系统的组成部分,早已停止了运转,只余下冰冷的躯壳。
他们沿着一条似乎是主通道的宽阔路径向前探索。脚步落在积尘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林珂停下脚步,猛地看向通道一侧的阴影。
“有东西……不是活物……是记录……回响……”
随着她的话语,那片阴影仿佛活了过来。空气中开始浮现出模糊的、如同全息投影般的影像碎片,伴随着断续不清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嘈杂人声。
影像中,穿着简洁白色制服的人们匆忙穿梭,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希望与紧迫感的神情。背景是庞大而精密的控制台和闪烁的数据流。
“……‘方舟’计划最终阶段启动倒计时……”
“……生态穹顶压力稳定……”
……(一阵欢呼声)……
“……我们做到了!这将是人类文明的……”
欢欣的景象如同被撕碎的画布,骤然切换!
刺耳的警报声取代了欢呼!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影像中的人们变得惊慌失措,奔跑,呼喊,碰撞!
“……警告!外部环境急剧恶化!辐射水平超出阈值!”
“……‘摇篮’连接中断!重复,‘摇篮’连接中断!”
“……主能源核心过载!无法遏制!”
“……封闭所有闸门!启动最终应急协议!”
……(绝望的哭喊和爆炸声)……
最后的影像,定格在一张巨大的主控屏幕上,一行冰冷的文字如同墓志铭:
【“方舟”生态庇护所-状态:永久封闭。幸存者:0。】
影像破碎,消散。只留下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阿庚张大了嘴巴,浑身冰凉。他明白了,这里不是什么古老的工业设施,而是一个前文明试图在末日中保存火种的地下避难所!一个……失败了的避难所!
“方舟……”林珂喃喃低语,眼中充满了悲悯,“原来……‘方舟’这个名字,在更早的时代就已经存在……而结局,依旧是毁灭……”
尚云起(他们)沉默着。这些往昔的幽灵,这些失败的记录,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残酷的循环。人类一次次试图在灾难中建造方舟,一次次迎来终结。第七区建立的“方舟”安全库,不过是这个绝望循环中,一个更加冰冷、更加功利的注脚。
他们继续前行。越来越多的“回响”碎片在通道两侧浮现,如同一个巨大的、沉浸式的历史坟墓博物馆,向他们展示着这片地下空间曾经的辉煌与最终的沉寂。
终于,他们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那里是一个更加宏伟的圆形大厅。大厅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庞大机械,而是一个相对小巧的、由某种透明晶体构成的平台。平台上方,悬浮着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由纯粹蓝色光线构成的复杂几何结构,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光芒。
而在平台旁边,站立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个由光线构成的、轮廓清晰却细节模糊的人形投影。它穿着与之前影像中类似的白色制服,面容无法看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等待了千万年。
当尚云起(他们)三人踏入大厅时,那个光之人形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他们。
一个平和、却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大厅中响起,直接传入他们的意识:
“检测到非登记生命信号及异常能量聚合体。”
“身份验证失败。”
“根据‘方舟’最终指令第7条:任何非授权访问者,需接受‘往昔回响’测试,以判定其存在价值及威胁等级。”
“测试……开始。”
光之人形抬起“手”,指向他们。
刹那间,周围无数的“回响”碎片如同受到召唤,蜂拥而至,将三人彻底淹没!这一次,不再是旁观,而是亲身体验!无数避难所居民在最后时刻的恐惧、绝望、不甘、以及……一丝微弱却未曾完全熄灭的希望,如同狂暴的洪水,冲入了他们的意识!
这不是攻击,而是拷问!是这片死亡之地,对闯入其安宁的后来者,发出的、源自往昔幽灵的终极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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