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港市看守所,特殊审讯室。
空气凝滞如同铁块,唯有顶棚惨白的灯光发出细微的嗡鸣,将金属桌案照得寒光凛冽。
钟先生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原本笔挺的西装略显褶皱,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落了几缕。
但他镜片后的眼睛,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正在缓慢凝固的绝望。
陈处坐在他对面,深灰色的风衣如同融入背景的阴影。他没有看钟先生,而是低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的一份份文件——
宏发建材的空壳账目、质监站抽检员的秘密账户流水、王大海生前最后那段指认录音的文字转录、以及…青石镇断桥事故原始报告的鉴定结论篡改痕迹分析。
每一份文件被拿起,放下,都发出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的“啪嗒”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也敲打在钟先生越绷越紧的神经上。
“十年。”陈处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铆钉砸入钢板,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这是基于现有证据链,检察院给出的初步量刑建议。
这还不包括…后续可能发现的,比如,指使灭口王大海,或者,试图清理林珂护士的指控。”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柄淬火的探针,精准地刺入钟先生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
“当然,如果你愿意配合,指认那些藏在更高处、为你提供‘锁’和技术支持的人…这个数字,或许可以商量。”
钟先生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瞳孔深处,恐惧和某种更深的忌惮在疯狂搏斗。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
“陈处…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对你…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那根本不是我们能抗衡的…”
“我能抗衡什么,不能抗衡什么,是我的事。”陈处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只需要做出选择。是独自扛下所有,在监狱里烂掉,还是抓住最后的机会,拉几个垫背的,争取一线生机。”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你背后的‘钟先生’们,现在想的,恐怕不是如何救你,而是如何让你…永远闭嘴。
就像他们对王大海做的那样。你觉得,你的‘锁’,比王大海的更牢靠吗?”
最后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钟先生脸上那僵硬的平静终于彻底碎裂!冷汗瞬间从额头鬓角渗出,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想起了王大海死前那惊恐扭曲的脸,想起了自己体内那枚不知何时会启动的“保险”。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对幕后之人的忌惮。
“我说…”他几乎是瘫软在椅子上,声音如同梦呓,带着彻底的崩溃,
“我都说…是…是京城的…‘源点科技’…他们提供的技术支持…那些‘锁’…那些意识…意识监测…都是他们的试验品…我只是…只是他们在星港的…代理人…”
“源点科技…”陈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冰封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他对着单面玻璃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录音设备无声地运转着。一场针对更深阴影的掘进,正式开始。
星港市,宏远建材总部大楼。
往日光鲜亮丽的玻璃幕墙大厦,此刻仿佛被无形的阴云笼罩。楼下广场聚集着闻讯而来的记者和愤怒的购房者,抗议的横幅和嘈杂的质问声此起彼伏。
顶楼会议室,气氛如同冰窖。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本地新闻——宏远建材与星港三建联合中标的旧城改造项目被紧急叫停,质监站进驻调查,股价崩盘式的K线图触目惊心。
孙胖子早已没了之前的油光水滑,脸色灰败地瘫在椅子上,如同被抽走了魂。其他几个公司高管也是面如死灰,窃窃私语中充满了绝望。
“完了…全完了…”一个副总喃喃自语,“银行催贷,供应商堵门,业主退房…这么大的窟窿…拿什么填…”
“都是星港三建那群王八蛋!”另一个咬牙切齿,“他们的资质问题!他们的施工问题!凭什么要我们跟着陪葬!”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孙胖子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嘶哑却无力,“当务之急是找到钱!找到人接盘!否则我们都得进去!”
就在这时!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不是秘书,而是一个穿着黑色定制西装、面容冷峻、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零博士)。他身后跟着两名表情严肃、提着公文箱的助理。
零博士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扫过会议室里一众惊疑不定、如临大敌的高管,最后落在主位的孙胖子身上。
“孙副总,”零博士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自我介绍一下。‘深铆科技’,零。代表我的老板,来和各位谈一笔交易。”
“深铆科技?”孙胖子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带着极大的警惕,“你们…想谈什么?”
零博士没有回答,只是对身后的助理微微颔首。一名助理上前,打开公文箱,取出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会议桌上。
孙胖子迟疑地拿起文件夹翻开。只看了几页,他的眼睛就猛地瞪大了!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文件夹里,不是收购协议,而是一份…“技术服务与债务重组方案”。
‘深铆科技’将提供一笔紧急过桥资金,暂时稳住宏远的现金流。
作为交换,宏远建材必须将其核心资产(包括所有专利、品牌、以及未完工项目)抵押给‘深铆科技’指定的一家离岸基金会。
同时,宏远建材必须无条件接受‘深铆科技’提供的‘结构体健康实时监测系统’(深铆1.0)对其所有在建及已建项目进行强制性深度检测,并将检测数据对所有业主和监管方完全公开!
最后,宏远建材需要配合‘深铆科技’,完成对星港三建追索法律赔偿的所有程序。
这根本不是交易!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吞并!是趁你病要你命!而且,还要用你残存的躯壳作为武器,去反噬曾经的盟友!
“这不可能!”孙胖子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这是抢劫!我们绝不会签!”
零博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如刀:“孙副总,请看清楚最后一页的附加条款。”
孙胖子手指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附加条款只有简单几行字:
“若宏远建材拒绝本方案,深铆科技将立即向市场公开其近五年所有财务造假记录、行贿名单及偷工减料的具体项目明细(证据链完整度99.7%)。届时,贵公司面临的将不仅是破产,而是所有高管…牢底坐穿。”
孙胖子的脸色瞬间由灰败变成死白!身体晃了晃,重重跌回椅子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其他高管凑过来看到那条款,也瞬间面无人色,会议室里死寂一片。
对方手里握着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能将他们彻底碾碎的、沾满血的铁证!他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零博士静静地等待着,如同死神等待签收灵魂。
几分钟后,孙胖子颤抖着手,拿起桌上那支沉重的签字笔,仿佛有千钧之重。笔尖落在协议签名处,留下一个扭曲丑陋、如同墓志铭般的名字。
零博士面无表情地收起协议。
“资金一小时内到账。”
“深铆系统的工程师,明天会进驻。”
“希望合作愉快。”
他转身,带着助理离开,如同完成了一次冰冷的程序清除。
会议室里,只剩下宏远一众高管绝望的死寂。他们用公司和自己的一切,换来的不是生机,只是…缓慢死亡的倒计时。
深城,“深铆科技”总部,核心数据穹顶。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不再是星港的乱局,而是无数个快速闪动的金融数据流、法律条文摘要和结构工程模型。
冰冷的数字和图表如同瀑布般倾泻,勾勒出一场高效、精密、冷酷无比的资本与法律的双重绞杀。
尚云起悬浮在数据洪流的中心,那只冰冷的机械臂指尖幽光闪烁,与屏幕上滚动的信息流同步律动。
零博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微微躬身:“老板,宏远方面已签署协议。资金已注入。我们的工程和法律团队已接管后续流程。
星港三建的主要资金来源已被切断,七家主要供应商宣布停止合作,其股价正在加速崩盘。”
屏幕上,代表星港三建的代码瞬间变成刺目的红色,各项财务指标断崖式下跌,无数抛售的指令如同雪崩般涌现。
“青石镇重建项目,招标委员会已正式宣布取消星港三建的投标资格。”零博士继续汇报,
“基于我们提供的‘深度体检报告’,其资质文件存在大量伪造,历史项目(尤其是青石镇断桥相关)存在系统性数据篡改和安全隐患。”
屏幕上,青石镇项目的图标被标注上“资格取消”的红色印章。旁边,关于星港三建过往项目的缺陷报告如同解剖刀下的病灶,被清晰地罗列出来。
“启动对星港三建的全面收购流程。”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没有丝毫胜利的情绪,只有下一步的指令,“价格,压到最低。抵抗者,用法律和舆论碾碎。”
“明白。”零博士点头,“另外,陈处那边…钟先生开口了,指认了京城‘源点科技’。
但‘源点科技’背景极深,技术实力不明,警惕性极高。陈处的进一步调查,遇到了强大的无形阻力。”
尚云起那只冰冷的机械臂,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源点科技…”电子合成音重复了这个名字,语调没有任何变化,但周围流淌的数据光弧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般的波动。
“保持监测。提升所有系统节点的安全等级。”
“我们的‘铆钉’,需要更坚固的‘基座’。”
他缓缓转过悬浮轮椅,面向窗外。深城的夜空之下,是无尽的繁华与黑暗。
宏远已吞并。
星港三建正在崩塌。
青石镇的入口已被清理干净。
但真正的对手,似乎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那只冰冷的机械臂无声抬起,指尖的幽蓝光芒,如同黑暗中睁开的独眼,锁定了北方那片更深、更遥远的夜空。
清算,完成了第一步。
而狩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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