岢岚的雪总先落向屋檐。黛瓦叠着黛瓦,本是沉郁的灰,被雪一覆,倒成了素色的琴键。风裹着雪粒撞上来,先在瓦当处积半指厚,再顺着瓦沟慢慢淌,淌到檐角便凝住,化作倒挂的冰棱——像谁把冬日的月光,一截截冻成了透明的玉簪。风过时,冰棱轻轻晃,偶有细雪从棱尖簌簌落下,砸在阶前冻硬的青石板上,碎成星子似的白。
苏妙颜静立在雕着缠枝莲纹的木门前,墨色发丝垂落肩头,随呼吸轻轻晃着,发梢还沾着晨起阶前的微雪,细得像碎星子。侍女轻启门扉的瞬间,暖融融的阳光斜斜漫过来,先裹住她露在素色袄领外的肩头,再顺着袖角往下淌,连垂在身侧的指尖都染了层柔光——那暖意像浸了蜜的温水,慢慢渗进骨缝里,把心头积压许久的阴霾,也揉得化了。
经一月精心调养,她原本苍白如纸的面色添了几分浅粉,是初春桃瓣刚绽的淡色;眼尾的倦意早褪得干净,眼下那点青影散了,眸子亮得像盛着融雪后的溪水。那日解毒成功时的滋味,她至今记得分明:像春雨悄润干田,先是丹田处漫开一阵清浅的暖意,顺着经脉缓缓游走,将体内纠缠的剧毒一点点化去;紧接着,多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连带着饱受煎熬的灵魂都彻底释然,仿佛从冰封的寒冬,一步踏进了抽芽的暖春。
此刻她望着窗外飘雪,睫毛轻轻颤了颤。雪粒子落在院中的竹丛上,簌簌响着,竹梢顶着雪,倒像缀了满枝的白梅。她指尖轻轻蜷了蜷,想起前日母亲送来的新茶,想起侍女说年后园子里的海棠该开花了——这些细碎的念头在心头绕着,让她看向雪的眼神里,悄悄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憧憬,像雪地里藏着的春芽,正慢慢往上冒。
她轻盈地踏出房间,绣着梅枝的锦靴刚触到积雪,便陷下浅浅一痕,随之响起“咯吱、咯吱”的轻响。这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分明,像指尖蘸着月光轻拨冰弦,每一下都细碎又治愈,为素白的雪景缀上了段流动的旋律,连飘落的雪粒都似跟着慢了半拍。
漫天飞雪仍悠悠打着旋儿,有的沾在她墨色发梢,转瞬化作细水珠,顺着发丝轻轻滑到耳垂;有的落在素色衣襟上,便静静积着,倒让衣上绣的暗纹多了层朦胧的白。庭院里的亭台早裹上了绒毯,飞檐翘角积着雪,像覆了层糖霜;花木也失了往日模样,连枝头残留的枯叶都被雪藏得严实,只留几道隐约的枝桠轮廓。整个世界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连风都收了声,只剩雪落的轻响,格外安详。
她深吸一口雪后的清冷空气,那股沁凉顺着喉咙滑进胸腔,像含了块冰魄,瞬间冲散晨起的残存慵懒。连呼吸都裹着雪特有的清冽,吐出来的白雾轻轻飘,转眼便与漫天飞絮融在一起。
院子里早没了先前的寂静。丫鬟们踩着小凳踮脚挂红灯笼,彩绸在风里轻轻晃,袖口沾着的雪粒簌簌落在青砖上,动作里满是轻快。夜四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个描金暖炉,炉身的云纹被体温烘得温热,指尖还沾着点布置用的红绳线头。见她过来,脸上立刻漫开柔和的暖意,笑着开口:“主子您瞧,这红灯笼一挂,连青砖地上的雪都显暖了,满院都透着喜气呢。王爷前几日就特意吩咐,说要把院子布置得雅致些,别太张扬,就盼着能安安稳稳陪您过个难忘的除夕夜。”
苏妙颜的目光先落在廊下红灯笼上——绛色灯穗还沾着未化的雪粒,红白相衬,倒比寻常模样多了几分灵秀。视线流转间,又撞见窗棂上贴着的素色窗花,正是她前日闲聊时随口提过喜欢的梅枝样式,花瓣剪得薄透,晨光映着,像真有暗香要漫出来。
那些藏在角落的细碎心意,没说在明处,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动人。暖流瞬间从心底漫开,顺着血脉淌到指尖,连先前沾着的雪意都被烘得散去了。在这个曾让她惶恐不安的陌生世界里,如今有爱人倾心相伴,有忠心下属妥帖照料,这份温暖从不是华丽辞藻堆砌的幻象,也非转瞬即逝的空洞誓言,而是实实在在淌在心底的、能稳稳托住她、支撑她往前走的力量。
她轻轻点头,嘴角弯起一抹月牙般柔和的弧度,声音裹着雪后的清润柔声说:“是啊,今年咱们就在这儿,一起守着炉火、煮着热茶等新年吧。”话音落时,她抬手拂去肩头一片未落的雪花,指尖触到微凉的雪粒,心里却暖得发烫——原来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心里装着牵挂的人,哪怕是这寻常院落,也能成为最好的归宿。
君凌烨迈着沉稳的步伐从廊下走来,玄色锦袍下摆沾着未化的雪粒,连发梢都凝着一点白,深邃的眼眸却只紧紧锁住她,目光里满是化不开的温柔,轻声唤道:“颜儿……”话音未落,带着体温的手臂已轻柔地揽住她的腰,悄悄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肩头替她挡了些迎面来的风。
君凌烨将她稳稳拥在怀里,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后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衣料,像是在反复确认她的温度,声音里藏着一丝压不住的紧张:“颜儿,你的毒,当真都解了?日后……不会再复发了吧?”连呼吸都比平日轻了些,生怕得到不好的答案。
苏妙颜轻轻颔首,眼尾弯出柔和的弧度,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解了。如今身子轻快得很,晨起散步时连脚步都轻了,再没有往日的滞重感了。”说罢,她还故意轻轻晃了晃身子,像在证明自己的轻松。
君凌烨脸上瞬间绽开灿烂的笑,连眼底的纹路都染着暖意,先前的忧虑像被风吹散般一扫而空,只剩下像星光般明亮的喜悦:“真好!总算是彻底好了!”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腰侧,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又柔声追问,“明天就是除夕了,颜儿可有什么想做的?哪怕是想堆个雪人、写副春联,我都陪你。”他的目光牢牢落在她脸上,满是化不开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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