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能躲过这一劫,兄弟三人几乎同时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
那动作整齐划一,顺畅得就如同事先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后背的冷汗似乎也开始渐渐消退。
老李头抱着嫡长孙,感受着怀里小肉团子的温度,原本的愠怒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满眼都是这隔辈亲的欢喜。
他逗弄着承宗,听着孙子咯咯的笑声,老怀大慰。
此刻再看着正在前头殷勤引导、招呼众人登上那新奇“铁马”(蒸汽客车)、脸上堆满了“狗腿子”般讨好笑容的大儿子,李渊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终究没再当场发作。
只是那看似随意的眼神扫过李建成时,还是隐隐约约、不容错辨地透露出一个意思:
小子,别得意!
这事儿还没完!
咱们的账,回头再算!
接收到老爹这“死亡凝视”,李建成脸上谄媚的笑容僵了一瞬,只能悻悻然地缩了缩脖子,心里哀叹一声:
得,该来的总会来……能躲一时是一时吧,还能咋地?!反正现在有承宗这块“免死金牌”在怀里,总能多混几天安生日子!
他赶紧更加卖力地安排起来:
“阿耶,您小心台阶!诸位叔伯,弟妹侄儿们,都请上车!这车稳当得很,一会儿就到住处了!”
李世民和李元吉也趁机赶紧上前,一个搀扶李渊,一个帮忙安置女眷孩童,表现得一个比一个殷勤孝顺,试图将功补过。
一场突如其来的“迎驾危机”,总算在有惊无险、插科打诨中暂时平息。
庞大的车队再次启动,冒着白烟的蒸汽客车载着大唐的皇帝、太子、亲王以及一众家眷,缓缓驶向草原深处那片崭新的营区。
车窗外是辽阔的草原风光,车厢内是劫后余生的微妙气氛和渐渐升腾起的家庭温馨。
而关于“上厕所”和“溜号”,以及这两年被老李头暗自记在小本本上的账,显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揭过。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老李头肯定会再跟这三个“不肖子”好好说道说道。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接到了远道而来的亲眷,自然是——先吃饭!
二十辆蒸汽客车齐刷刷地停靠在了宽敞的官员食堂门口。
在李家三兄弟和一众北疆任职官员的引领下,众人纷纷下车。
早已得到通知的食堂,此刻早已安排得妥妥当当。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十人座的大圆桌足足摆了六十桌,铺着干净的桌布,碗筷摆放得整整齐齐。
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勾得人肚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桌上摆着的,并非长安城里的那些精细菜式,而多是草原上特有的、带着粗犷风味的吃食:
整只烤得金黄酥脆、滋滋冒油的羊腿,由庖厨现场片下,热气腾腾;
大盆的手把羊肉,只撒一把粗盐,吃的就是原汁原味的鲜嫩;
焦香四溢的烤羊排,带着些许孜然和辣椒面的辛香;
清爽解腻的草原时令野菜,用滚水焯过,拌上简单的调料;
尤其是那用草原特产黄蘑菇炖煮的小野鸡儿,汤汁浓郁,菌香与肉香完美融合,那扑鼻的香味一个劲儿地往人鼻子里钻,堪称一绝……
看到这个场面,闻到这霸道而纯粹的香味,一路风尘仆仆、早已饥肠辘辘的众人,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开始悄悄咽起口水。
就连平日里在宫中吃惯了山珍海味、御厨精馔的李渊,此刻看着那豪迈的烤羊腿,闻着那野性的香气,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意动,食指大动。
“阿耶,您请上座!”
李建成赶紧上前,殷勤地扶着李渊在主位坐下。
李世民和李元吉也忙着招呼各自的妻儿和程咬金、房玄龄等重臣家眷入座。
李渊抱着依旧不肯下来的小承宗坐下,看着眼前这热气腾腾、充满生机的场面,看着儿孙绕膝(虽然大儿子笑得有点心虚),臣工齐聚,心中的那点不快,又被这人间烟火气冲淡了几分。
他拿起筷子,点了点那烤羊腿,笑道:“都别愣着了,这一路也辛苦了,动筷吧!朕看这草原风味,倒是别具一格!”
皇帝发话,早就按捺不住的众人立刻欢声雷动,宴席正式开始!
顷刻间,碗筷碰撞声、谈笑声、孩童的嬉闹声、以及满足的咀嚼赞叹声便充满了整个食堂。
李建成脸上堆满孝子贤孙的乖巧笑容,满是认真地给老李头布菜,专挑那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腿肉和鲜美的黄蘑菇往他碗里夹。
趁老李头低头跟怀里的小承宗逗趣的功夫,他一转头,就看见自家老二李世民跟老四李元吉那俩没心没肺的,居然已经甩开腮帮子,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了!
好家伙,老子在前头当牛做马、吸引火力,你俩倒他娘的先享受上了?!
李建成心里那个气啊,但面上还得绷住。他凑近李渊,声音那叫一个温和体贴:
“阿耶,您和承宗先吃着,儿臣去……去看看别的叔伯和弟妹们安排得如何,莫要怠慢了。”
正在跟一块肥美筋道的羊肉较劲的李渊,闻言头也不抬,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赶紧滚蛋,别耽误老子哄孙子吃饭!
得了“圣旨”,李建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如同刀子般“唰”地射向李世民和李元吉那桌。
他顺手拎起桌上一坛未开封的烈酒,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走到桌前,不由分说,照着正埋头苦干的李世民和李元吉的后脖颈子,一人给了一个结实实、响脆脆的“大脖溜子”!
“啪!啪!”
两声脆响,打得正在全身心投入美食的二人不由得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嘴里还塞得鼓鼓囊囊。
李元吉更是被吓得一哆嗦,刚到嘴边的肉都掉了出来,一脸茫然加惊恐地看着面色不善的大哥。
“都他娘没点儿正事儿了是吧?”
李建成咬着后槽牙,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老子在前头抗雷,当孝子贤孙,你俩倒他娘的先吃上了?!心咋那么大呢?!”
他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中那坛看起来就很够劲的酒坛子,又朝着老李头的方向用力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充满了“你们懂的”的暗示。
李世民和李元吉瞬间会意!
这是要组团去“负酒请罪”,平息老爹可能余怒未消的怨气啊!
刚才光他娘的顾着吃,把这茬给忘了!
二人脸上立刻浮现出懊悔和“还是大哥想得周到”的表情,连忙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胡乱擦了擦嘴,迅速站起身,像是两个听话的小兵,乖乖跟在大哥李建成身后。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诚恳又带着点怂。
他抱着酒坛,李世民和李元吉低眉顺眼地跟在两侧,兄弟三人组成一个小小的“请罪团”,朝着主位上那正享受天伦之乐的老李头,亦步亦趋地挪了过去。
是死是活,就他娘的看这坛酒,能不能浇灭老李头心里那点剩下的火气了!
“阿耶……我们哥儿仨,敬您老一碗!”
在李建成的带领下,三人同时举起手中那堪比小盆的海碗。
心一横,眼一闭,咕咚咕咚将辛辣的烈酒灌了下去,碗底朝天。
李渊抬头,眼皮耷拉着,淡淡地扫了并排站着的三个儿子一眼,啥也没说,仿佛没看见他们这“壮烈”的举动,继续低头,夹着块羊肉逗弄怀里的孙子承宗。
兄弟三人尴尬地举着空碗,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压力。
李建成使了个眼色,三人默默地将碗中再次斟满酒液。
“阿耶……我们三个错了!”
李建成硬着头皮,再次开口。
说完,三人一仰脖,咕咚咕咚又是一碗烈酒下肚!
这酒性极烈,烧得喉咙和胃里如同火燎。
老李头这次连头都没抬,专心致志地喂孙子吃羊肉,仿佛眼前的三个大活人是空气。
三人再次对视,都能看到对方脸上开始泛起的酒红和眼中的无奈。
得,看来诚意还是不够!
李建成把心一横,第三次举碗,声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悲壮:
“阿耶,我们三个不孝子,劳阿耶在长安日夜担心,是儿臣等不孝!”
话音未落,三人再次仰头灌酒!
这第三碗下去,酒劲彻底上涌,脚步都开始有些虚浮。
咕咚咕咚……扑腾!
一声异常的响动,终于引起了李渊的注意。
他慢悠悠地抬起头,循声看了过来,一眼就看到齐王李元吉已经不胜酒力,脸色酡红,抱着空酒碗,直接滑到了桌子底下,瘫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李渊看着地上躺倒一个,站着那两个也是摇摇晃晃、强撑着的儿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到底是自己的种,这副狼狈又有点可怜的模样,让他心里的气又消了几分,但面上依旧不显。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目光平静地看向还勉强站着的李建成和李世民,语气听不出喜怒:
“委员长……秘书长……”
他用的正是二人在草原的职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
“您二位,打算把我这个老头子,安排到哪儿住啊?……嗯?”
李建成被这声“委员长”叫得一个激灵。
一瞬间酒都醒了大半,连忙躬身,舌头有点打结:
“阿……阿耶,您……您跟我们来……住处早就……早就收拾妥当了,保证……舒坦!”
李世民也赶紧上前搀扶。
李渊冷哼一声,站起身,将怀里已经有些困倦的李承宗交还给一旁的太子妃,整理了一下袍袖,瞥了一眼地上的李元吉,又看了看李建成和李世民,淡淡地丢下一句:
“等他醒了,你们三个,一起过来。朕,有些事,要跟你们好好聊聊!”
李建成和李世民看着走在前边龙行虎步、背影都透着“这事没完”的老爹,又扭头瞥了一眼地上躺尸的三弟,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都从对方脸上读懂了那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在劫难逃!
可眼下,刀还悬在脖子上,该唱的戏还得唱完。
二人连忙收敛心神,小跑几步追上,一左一右簇拥着李渊,脸上堆起比食堂厨子还谄媚的笑容,“狗腿子”一般躬身引路。
“阿耶,您小心脚下,这边走……”
“阿耶,住处都安排好了,敞亮通风,保您满意……”
一路陪着小心,终于将这位至尊“老小孩”安然送至精心准备(随便收拾)的住所。
待到亲眼确认李渊开始午睡,听到那平稳的呼吸声,兄弟二人才敢真正舒出那口憋了许长的浊气,感觉后背的里衣都已被冷汗浸透。
二人就守在李渊床前,听着帐内逐渐传来沉稳的鼾声,确认老爹确实睡熟了,这才敢轻手轻脚地退出来,替他将房门掩好。
一路往回走,哥儿俩都沉默不语,只听得见远处的喧嚣和自己的脚步声。
说啥?
也没啥好说的……别看兄弟俩联手,把一整个面积不逊于大唐原本版图的北疆治理得井井有条,万民归心,工业腾飞。
但在老父亲面前,尤其是在明显带着“秋后算账”意味的老父亲面前,那些功业似乎都失了分量。老话怎么讲来着?
你爹……始终是你爹!
此刻的李元吉,早已被侍从抬回了分配给他的职工房,正躺在卧榻上呼呼大睡,酒气熏天,浑然不知两位兄长正在为他(以及他们自己)的命运忧心。
李建成和李世民径直上门,简单地跟惊慌起身的李元吉家眷打了个招呼,示意她们不必声张,便径直来到了李元吉的卧室。
兄弟二人也没叫他,就一左一右,默默地坐在了李元吉的床榻前……依旧是无话。
房间里只剩下李元吉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鼾声。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压抑得让人心慌。
眼看着就到了傍晚,李建成忽然站起身,走到桌边,拎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里面还有半壶凉透了的茶水。
他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死沉的老四,又看了一眼在一旁沉默坐着的二弟,眼神一狠。
下一刻,他举起茶壶,打开壶盖,将茶壶对准床上李元吉的脸——
“哗啦!”
冰冷的茶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
“嗷——!!!”
李元吉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胡乱在脸上抹着,惊魂未定地大吼:
“谁?!他娘的谁暗算本王?!”
等他缓过神,看清床前站着面无表情的大哥和坐在床边看不清神情的二哥时,满脑子的睡意和酒意瞬间被吓飞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化作了无边的惊恐。
“大大大……大哥?二二二……二哥?你……你们这是……”
李建成把空茶壶往桌上重重一放,声音冷得像是草原夜里的寒霜:
“睡?你他娘还睡得着?!老头子说等你醒了,要跟我们好好“聊聊”!”
他俯下身,盯着李元吉惊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穿好衣服,醒醒酒!然后咱们合计合计……商量商量,一会儿怎么在阿耶面前,能他娘死得好看点!”
李建成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严肃。
“那有啥他娘好商量的!”
李元吉被凉水一激,又挨了顿骂,酒醒了大半,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也上来了,他胡乱用袖子擦着脸,梗着脖子嚷道。
“咱都是娘亲生的,一个爹一个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就不信这老东西真能下得了毒手,把咱们仨都整死!”
这句带着酒气和怨气、大逆不道的混账话,如同黑夜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李建成和李世民脑中那团名为“恐惧”的迷雾!
对啊!
兄弟二人几乎是同时眼前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理!
说到底,他们是李渊的亲生儿子,是已故太穆皇后窦氏留下的血脉!
老李头平日里再怎么吹胡子瞪眼,举起家法,难道还真能把三个嫡子都给宰了不成?
不可能!
他娘的绝对不可能!
底线,瞬间变得清晰而坚实!
只要死不了,那他娘还有什么好怕的?!
刚才还笼罩在头顶的、仿佛天塌地陷般的压力,顷刻间烟消云散。
李建成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奸诈的笑容:
“他娘的!老三你这句倒是大实话!整死咱们肯定不至于,顶多就是挨顿揍,或者……被骂个狗血淋头!”
李世民也抚掌轻笑,眼神恢复了往日的精明:
“不错。既然性命无虞,那我们要商量的,就不是‘怎么死’,而是‘怎么少挨骂,甚至……把坏事变好事’。”
思路一换,海阔天空!
三人立刻围坐在一起,之前的颓丧和惶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何应对老爹怒火”的战术研究热情。
李建成摸着下巴:
“阿耶生气,无非是觉得咱们躲着他,不亲近。咱们得表现出知错了,而且是非常诚恳、无比痛心疾首的那种!”
李世民接口道:
“光嘴上说不行,得来点实际的。大哥,那达慕大会不是快开始了吗?咱们可以邀请阿耶主持,让他感受一下草原的繁荣和咱们的‘政绩’,这马屁得拍到位。”
李元吉也来了精神:“对对对!还有,咱们得多陪陪他,吃饭、遛弯、看风景,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让他没空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李建成总结道:
“核心思想就是:态度要端正,马屁要拍响,陪伴要到位,用咱们的孝心和成绩,把老头子的那点不快给‘磨’平了!”
“就他娘的这么办!”
三兄弟终于达成了共识,相视一笑,虽然前途依旧“坎坷”,但心中已是大定。
只要确定不会被整死,那面对老爹的“聊聊”,他们瞬间就从待宰羔羊,变成了准备打一场“亲情公关战”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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