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趴在坑边,一边伸手下去,一边忍不住嘴贱。
李建成抬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没好气地骂道:
“放你娘的屁!还不快拉老子上去!这底下凉快得很,你再啰嗦,老子把你一起拽下来尝尝鲜!”
“诶诶,就来就来!”
程咬金不敢再贫,连忙和几个赶到的亲兵一起,七手八脚地伸手下去,拽胳膊的拽胳膊,拉腰带的拉腰带。
“一、二、三……起!”
众人一齐用力,总算把浑身是雪、像个雪人似的李建成从坑里给“拔”了出来。
李建成站在坚实的雪地上,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又使劲抖落着身上的积雪,嘴里兀自不饶:“这鬼地方,坑也他娘的会伪装!专坑领头的是吧?”
房玄龄也赶了过来,关切地问道:“殿下,可曾受伤?”
“无妨无妨!”
李建成活动了一下手脚。
“就是吓了一跳,灌了一脖子雪,凉快透了!”
他倒是心大,很快就从尴尬中恢复过来,甚至还带着点自嘲:“看来这领头探路的活儿,光有胆子还不够,还他娘的得眼神好使。”
他看了一眼那还在坑里扑腾的马,指挥道:“都别愣着了,赶紧的,把马也弄上来!检查一下物资车辆,绕开这个坑,继续前进!”
经过这么一折腾,队伍里原本因恶劣天气而产生的沉闷气氛反而被冲淡了不少。
众人看着太子殿下那滑稽又豁达的样子,都低声笑了起来,动作也更加麻利起来。
程咬金凑到李建成身边,嘿嘿笑着递上一个皮囊:“殿下,压压惊,喝两口暖暖身子?”
李建成看看酒囊,又想了想自己发过的那个再喝就是狗的誓……
那誓言在温暖的帐中似乎铿锵有力,可在这能把鼻涕冻成冰棱的雪原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正在犹豫摇摆之间,忽然一阵卷着雪沫的冷风像刀子般刮过,穿透了他厚重的衣袍,让他从骨头缝里狠狠打了个哆嗦!
去他娘的誓言!
狗就狗!
“冻死算谁的?”
这个念头瞬间压倒了一切,他一把抓过程咬金手里的酒囊,拔掉塞子,仰头“咕咚咕咚”狠狠灌了几大口。
辛辣滚烫的液体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随即爆开一团暖意,迅速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气。
“哈——”
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浓烈酒气的白雾,感觉僵硬的舌头和冻麻的脸皮都活络了过来。
他娘的!
舒坦!
可这舒坦劲儿没持续多久,几口酒下肚,身子是暖了,心里那点愧疚感却开始冒头了。
他一边把酒囊塞回给程咬金,一边在心里胡乱地给自己找补:
“就喝这一回,这回不算……我这回是掉坑里了,受了寒,喝点驱驱寒气,情有可原……”
“对,情有可原!以后肯定不喝了,一口也不喝了!”
他就这么一边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斗争,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伍继续往前挪动。
酒精带来的暖意是短暂的,尤其是在这种极寒环境下,热量消耗得极快。
大概又艰难行进了半个时辰。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脸上的皮帽和围脖都结了一层白霜,手脚早已冻得麻木,感觉像是别人的。
那点酒意早就被彻骨的寒冷吞噬殆尽,只剩下一种快要被冻成冰棍的绝望。
终于,李建成实在扛不住了,那点可怜的心理建设在生存本能面前不堪一击。
他猛地停下脚步,扭过头,用几乎冻僵的舌头,带着哭腔朝着队伍中间吼道:
“老程……老程!快他娘的把酒给我!快他娘的冻死个屁的了!”
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变形,充满了对温暖的急切渴望和对严寒的彻底投降。
程咬金在后头听着,赶紧提着酒囊又跑了上来,这次直接塞到李建成怀里:
“殿下,拿着!抱着喝!”
李建成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和誓言了,一把抱住酒囊,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再次仰头痛饮起来。
什么狗不狗的,那他娘的重要吗?
在这能把灵魂都冻住的草原寒冬里,能活着走到下一个毡帐,把温暖送出去,才是真牛批!
队伍再次在风雪中缓缓前行,只是领头的那位,直接把酒囊挂在了脖子上,怀里还紧紧搂着,脸上写满了“真香”二字。
在寒冬冰雪当中挪了一天,直到傍晚太阳快要下山,将西边的雪原染上一片凄冷的金红时,队伍里眼尖的哨兵终于发出一声嘶哑却兴奋的呼喊:
“痕迹!地上有痕迹!”
众人疲惫麻木的精神猛地一振,纷纷围拢过去。
只见被风吹得相对硬实的雪面上,隐约可见几道杂乱的马蹄印和一道浅浅的雪橇滑痕,虽然很快就被新的落雪覆盖边缘,但确确实实是人的痕迹,而且是不久前留下的!
李建成蹲下身,用手扒拉了一下那痕迹,冻得通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站起身,用尽力气朝着身后蜿蜒疲惫的队伍大吼:
“兄弟们!都他娘的再加把劲,我们快到了!看到没有,这是刚走过的印子!前面肯定有毡帐!到了地方,烤火!吃肉!喝热汤!”
这话如同最有效的强心剂,注入每个又冷又饿、几乎耗尽力气的士卒心中。
人们互相搀扶着,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跟着那断断续续的痕迹,朝着山谷更深处、那被认为可能有人烟的方向,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又咬牙坚持行进了近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几乎完全暗了下来,只有雪地的反光提供着微弱的照明。就在众人快要再次陷入绝望时,前方探路的斥候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声音都变了调:
“殿下!看到了!毡帐!好多毡帐!”
李建成等人紧赶几步,爬上一个缓坡,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忘记了疲惫和寒冷——
就在山下背风的洼地里,七八十个灰白色的毡帐如同巨大的蘑菇般簇拥在一起,紧密地扎着营。
帐顶的烟囱里,正袅袅地升起一道道淡灰色的炊烟,在这极寒的空气中笔直而上,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暖意和生机。
隐约还能听到狗吠声、孩童的嬉闹声顺着风传过来。
它们彼此依靠,共同抵御着这漫天的风雪和严寒。
那点点灯火(虽然微弱,但在暮色中如同星辰),那缕缕炊烟,构成了一幅在严酷自然面前顽强生存的、动人无比的画面。
“他娘的……总算是……到了……”
李建成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白色的哈气在眼前弥漫开,他的眼眶甚至都有些湿润,分不清是雪水还是别的什么。
程咬金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咧着大嘴傻笑:“哈哈哈,有烟!有烟就有人!有人就有热乎饭!老子今天要吃下一头羊!”
整个队伍都沉浸在一种近乎虚脱的喜悦和放松之中。
房玄龄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李建成道:“殿下,我们……我们这就下去?”
李建成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冰冷的、却带着烟火气息的空气,大手一挥:
“走!下山!让这里的牧民们也过个……咱们大唐带来的好年!”
疲惫不堪的队伍,带着最后的力气和满腔的期待,朝着那片温暖的毡帐群,步履蹒跚却又坚定地走了下去。
“老乡……有人吗?老乡!别害怕……老乡!我们是皇……皇帝陛下派来给大家送福利的!”
李建成嘴里的“皇军”二字几要脱口而出,却还是在出口的瞬间硬生生拐了个弯,憋得他脸色都有些古怪。
他娘的,电视剧害人啊!
无他,看看他们这帮人吧:
一个个裹得跟狗熊似的,满身冰霜,脸冻得青紫,队伍歪歪扭扭,眼神因为疲惫和寒冷显得有点直勾勾的……
再加上这顶风冒雪突然出现在人家部落外的架势,活脱脱就是一副“鬼子进村”的尊容!
他可不想慰问还没开始,就先引起恐慌。
他这边话音刚落,最近的一个毡帐那厚实的皮帘子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草原男孩,脸蛋被毡帐内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戴着一顶狐皮小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警惕和好奇。
他先看了看喊话的李建成,目光很快就被李建成身后那个铁塔般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程咬金为了表示友好,正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和蔼可亲”的笑容,但他那满脸横肉、络腮胡子上还挂着冰碴子的形象,再配上那张咧开的大嘴……在小孩子眼里,效果着实有些惊悚。
那小男孩盯着程咬金,小嘴微微张开,眼神里的好奇迅速被一丝惊恐取代,仿佛真的在担心这个“大黑脸”会一口吃掉自己。
程咬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尽量放低他那大嗓门,瓮声瓮气地说:“娃……娃娃,别怕,俺们是好人,是来送东西的……”
他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那粗豪的嗓音更是坐实了“不像好人”的印象。小
男孩“嗖”地一下就把脑袋缩了回去,皮帘子也瞬间落下,只听见里面传来他带着哭腔的喊声:“阿爸!阿爸!外面来了好多怪人!有个黑脸的,嘴巴好大,说要来送东西!是不是要来抢我们的羊啊!”
毡帐内外,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李建成哭笑不得地回头瞪了程咬金一眼,低声道:“你他娘的就不能收敛点?看把人家孩子吓的!”
程咬金一脸委屈,小声嘟囔:“俺……俺这不是笑了嘛……再说了,我这也很收敛了啊……”
好在,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其他毡帐的注意。
很快,旁边几个毡帐的帘子也掀开了,露出一些成年人警惕而疑惑的面孔。
他们打量着这支陌生的、狼狈不堪却又带着大量物资的队伍,眼神中充满了审视。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像是部落头人的中年汉子,带着几个精壮牧民,手里握着套马杆和弯刀(并未出鞘),谨慎地走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李建成等人,尤其是他们身后那些满载货物的大车,又看了看他们冻得发僵的模样,眼中的警惕稍微减退了一些,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唐话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这苦寒之地做什么?”
李建成赶紧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尽可能真诚的笑容,尽管脸冻得僵硬,笑起来可能有点变形。他拱了拱手,朗声道:
“这位头人,莫要误会。我等是大唐皇帝陛下派出的慰问使团!我是带队官员。”
“陛下听闻草原今冬酷寒,特命我等携带些许粮食、布匹、盐巴等物,前来探望诸位乡亲,略尽绵薄之力,让大家能过个暖冬!”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身后的士卒掀开几辆大车上的苦布,露出里面装得满满的麻袋和木箱。
当看到那白花花的盐巴、金灿灿的粟米以及厚实的布匹时,围过来的牧民们眼睛瞬间亮了,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和议论声。
那头人脸上的警惕也终于化为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大唐……皇帝派来的?送……送给我们?”
头人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道。
“正是!”
李建成肯定地点头,随即又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瑟瑟发抖的部下,苦笑道:
“头人你看,我们这模样,像是来抢羊的吗?我们可是差点把自己都冻死在路上了,就为了能把东西送到你们手里啊!”
这话说得朴实,却极具说服力。
看着这群人狼狈不堪、几乎耗尽力气的样子,再看看那些实实在在的物资,牧民们的戒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就在这时,一个后从毡帐里出来的牧民,揉着惺忪的睡眼(似乎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目光落在李建成脸上时,猛地定住了。
他仔细端详了片刻,突然激动地指着李建成,用带着颤抖的声音大声喊道:
“头人!是他……就是他!”
李建成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认弄得一愣,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难道这里还有仇家?不能啊!”
他身后的程咬金、房玄龄等人也瞬间紧张起来,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的兵刃。
而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牧民们,听到这声喊,看到那牧民激动的神情,再结合刚才的指认,刚刚放下的戒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几个精壮牧民几乎是本能地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套马杆和弯刀,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连那头人看向李建成的目光也重新充满了惊疑不定。
“你认得他们?”
头人沉声问那个激动的牧民,语气严峻。
“认得!当然认得!”
那牧民激动得脸都红了,他拨开前面的人,冲到头人面前,又转身指向李建成,声音因为激动而格外洪亮,甚至带着无比的崇敬:
“头人!带头的这个,就是我上次去王庭那边用皮子换盐巴的时候,亲眼见过的!是大唐的太子殿下!没错,就是太子殿下本人!他还在大会上给打狼的英雄发过奖!我绝不会认错!”
“太子殿下?!”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小小的部落上空炸响!
所有的嘈杂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牧民们脸上的警惕、疑惑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雪地里、一脸风霜、刚才还和他们头人笑着解释的“带队官员”,怎么也无法将他和传说中那位尊贵无比、如同天神般的大唐太子联系起来!
头人更是浑身一震,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张大了嘴巴,半晌发不出声音。
他看看李建成,又看看身后那些虽然狼狈却装备精良、物资堆积如山的队伍,再看看激动得快要跳起来的那个牧民……
一切都对上了!
头人、牧民,大的小的,甚至连部落里那几条原本龇着牙的牧羊犬都懵了!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篝火噼啪作响和风雪掠过的声音。
没有人……没有人敢相信,尊贵的太子殿下会亲自来到他们这个偏远、贫瘠,在草原地图上都未必能找到的小小部落!
这简直比白毛风里长出粮食还要不可思议!
李建成清晰地看到了他们眼中的震惊与不可置信,因为他刚才眼睁睁看着有好几个牧民,在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后,下意识地狠狠甩了自己几个大嘴巴,似乎想用疼痛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或者是在雪地里冻出了幻觉。
那“啪啪”的清脆响声,在这寂静的场面里显得格外清晰。
看着这群淳朴的牧民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陷入巨大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李建成知道,必须立刻打破这种局面,否则接下来的“慰问”就无法进行了,光是应付他们的跪拜和请罪就够忙活一晚上。
他脸上那点因为被认出而略显无奈的表情瞬间收起,换上了一副更加随和、甚至带着点“无赖”相的笑容。
他揉了揉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上前一步,用刚才那种带着点抱怨、却又无比亲切的语调,对着还在发懵的头人说道:
“老乡,有饭吗?我们走了一天,翻山越岭,还他娘的掉雪坑里了,快饿死个屁的了!先弄点热乎的垫巴垫巴行不?啥殿下不殿下的,吃饱了肚子再说!”
这话如同又一个惊雷,却把所有人都劈醒了。
头人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太子殿下那冻得发青的脸,看着他和身后那些同样狼狈的随从,一股巨大的感动和更加汹涌的热情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拘谨和惶恐!
“有!有!有饭!”
头人的声音带着激动的哭腔,几乎是吼出来的!
“殿下您稍等!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他猛地转身,对着同样回过神来的族人们,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手臂,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都还愣着干什么!快杀羊!把最肥的那几只羊娃子都杀了!煮肉!熬奶茶!把所有的好吃的都拿出来!快!快!快!”
“噢——!”
部落瞬间沸腾了!
所有的震惊和惶恐都化作了行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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