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老街还浸在淡青色的晨光里。陈清清翻了个身，刚要睁开眼，就听见外间传来轻微的响动 —— 是路修源起床了。她揉了揉眼睛，披上衣裳走到门口，正看见他蹲在院子里擦那辆半旧的蓝色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块干净的布，正细细擦着车座上的浮尘。
“怎么起这么早？” 陈清清走过去，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院子里的老槐树落了几片叶子，沾在路修源的肩头，他抬手拂掉，抬头时眼里带着笑：“今天不是要去县城？早点收拾好，路上不赶。”
他说着，起身从屋里拎出件厚外套，递到陈清清手里：“早上风凉，穿上这个，别冻着。” 外套是去年冬天买的，浅灰色，当时路修源说她穿这颜色显白，硬是咬咬牙买了件新的。陈清清接过外套，指尖触到布料，还带着屋里的暖意，心里也跟着暖了暖。
灶房里已经温好了粥，是小米粥，熬得稠稠的，上面还飘着几粒红枣。路修源知道她爱吃甜，每次熬粥都会放几颗。他盛了两碗粥，又从橱柜里拿出昨天剩下的山楂糕，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先垫垫肚子，到了县城再吃点好的。”
陈清清坐在桌边，喝着热粥，看着对面的路修源。他正低头剥鸡蛋，剥好后放在她碗里：“多吃点，路上要骑半个多小时呢。” 她看着碗里的鸡蛋，忽然想起上次她随口说想吃酱菜，罐子里快没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吃完早饭，路修源把东西都收拾好，一个帆布包挂在车把上，里面装着水壶和纸巾，还有个小布兜，是准备装买的东西的。他帮陈清清把外套的扣子扣好，又从抽屉里拿出条浅灰色的围巾，绕在她脖子上，轻轻系了个结：“风大，围上暖和。”
两人推着自行车出了门，老街的晨光已经亮了些，几家早点铺开了门，飘出豆浆和油条的香味。张婶家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小石头的笑声，陈清清刚要敲门，路修源拉住她：“先别叫了，等回来再给孩子送书包，现在去县城赶早，能多选选布。”
陈清清点点头，跟着他走到街口。路修源扶着自行车，让她坐在后座上，又叮嘱道：“抓好我的腰，别摔着。” 他跨上自行车，慢慢蹬了起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 “咯吱咯吱” 的轻响，像一首慢悠悠的歌。
自行车驶离老街，走上了乡间的小路。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已经泛黄，风一吹，叶子 “沙沙” 响，偶尔有几片叶子飘下来，落在陈清清的肩上。她靠在路修源的背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还有阳光晒过的味道，很安心。
“对了！” 陈清清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路修源的腰，“小石头上次来店里，说他的书包破了，带子都快断了，想让咱们帮他看看有没有新的。”
路修源脚下的力道顿了顿，慢慢放慢车速，回头对她说：“记着呢，县城有两家文具店，咱们去挑个结实的。那孩子爱跑爱跳，得选个耐磨的，再买两本童话书，他不是爱听故事吗？上次你给他讲《狼来了》，他听得眼睛都不眨。”
陈清清听了，嘴角扬了起来。小石头是张婶的孙子，才七岁，每次放学都会来店里转一圈，有时候帮他们递个东西，有时候就坐在角落里听她讲故事。上次他的书包破了，带子用针线缝了又缝，他不好意思说，还是陈清清看见的，当时就跟他说，下次去县城帮他买个新的。
“买本《小鲤鱼跳龙门》吧，上次我讲了一半，他还问我小鲤鱼最后跳过龙门没。” 陈清清趴在路修源的背上，声音软软的。
“好，再买本《三只小猪》，那本故事也热闹，孩子肯定喜欢。” 路修源应着，又加快了车速。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田野里的青草香，陈清清看着路边的白杨树，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心里满是期待。
半个多小时后，县城就到了。县城比老街热闹，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卖菜的、卖早点的、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路修源把自行车停在一家布店门口，锁好车，拎起帆布包，对陈清清说：“先去选布，这家布店我来过，布料质量好，花色也多。”
布店的门是木质的，推开时 “吱呀” 响了一声。店里摆着好几排货架，上面挂着各种颜色的布料，红的、蓝的、浅黄的、浅绿的，还有带着小碎花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婶，看见他们进来，笑着迎上来：“小伙子，姑娘，来选布啊？想要点啥样的？”
“想给她做件夹袄，选块软和点、暖和点的布。” 路修源说着，拉着陈清清走到货架前，拿起一块浅蓝色的布料，递到她手里，“你摸摸，这布是纯棉的，摸着软，做夹袄正好。”
陈清清接过布料，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细腻，还带着淡淡的棉香。她把布料贴在身上比了比，老板娘在旁边笑着说：“姑娘皮肤白，穿这浅蓝色正好，衬得气色好。这布耐洗，就算洗多了也不变形，做夹袄能穿好几年。”
“那就这块？” 路修源看着陈清清，眼里满是询问。
陈清清点点头，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她其实早就看中这块布了，就是觉得有点贵，没好意思说。路修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对老板娘说：“大婶，再添半尺布，我想给她做个斜挎的小布包，装手帕和零钱方便。”
老板娘爽快地答应了，拿起剪刀 “咔嚓咔嚓” 剪布，一边剪一边说：“小伙子心真细，这么疼媳妇，姑娘有福气。” 陈清清听了，脸一下子红了，偷偷掐了下路修源的胳膊，他却笑着握住她的手，指尖暖暖的。
付了钱，路修源把布叠好，放进帆布包里，拎在手里。陈清清想帮忙拎，他却躲开了：“不沉，我拎着就行，你别累着。”
从布店出来，旁边就是酱菜店。酱菜店的玻璃柜里摆着各种各样的酱菜，萝卜干、黄瓜条、辣白菜、酱茄子，五颜六色的，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酱香。老板是个胖大叔，看见他们进来，热情地打招呼：“哟，是你们俩，上次买的酱黄瓜吃完啦？”
“吃完了，大叔，今天再买一罐酱黄瓜，再来点辣白菜，她爱吃。” 路修源说着，指了指陈清清。
胖大叔笑着应着，拿起一个玻璃罐，往里面装酱黄瓜，装得满满的，还多添了两勺：“算大叔给你们的添头，你们俩是实在人，上次我去老街买肥皂，你媳妇还多给了我半块试用装呢。”
陈清清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叔客气了，那都是小事。”
路修源接过玻璃罐，沉甸甸的，他顺手放进帆布包的侧兜，又付了钱，拉着陈清清往外走：“咱们去文具店，早点买完，还能去吃碗你爱吃的糖粥。”
文具店在县城的另一头，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货架上摆着各种文具，铅笔、橡皮、本子，还有各式各样的书包，有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上面印着卡通图案。老板是个年轻姑娘，看见他们进来，笑着问：“想买点什么？”
“给孩子选个书包，七岁，爱跑爱跳，要结实点的。” 路修源说着，目光在货架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蓝色的书包上。书包上面印着一辆小卡车，底色是深蓝色，看起来很耐脏。他拿起书包，翻过来看看底部，又拉了拉书包带：“这底是加厚的，带子也结实，孩子背着跑也不怕破。”
陈清清凑过去，摸了摸书包的布料：“摸着也软，小石头背着肯定舒服。” 她又拿起旁边的两本童话书，一本是《小鲤鱼跳龙门》，一本是《三只小猪》，都是彩色封面，印着可爱的图案：“就买这两本吧，孩子肯定喜欢。”
年轻姑娘帮他们把书包和书装在袋子里，笑着说：“你们俩真疼孩子，这书包和书都是新款，孩子见了肯定高兴。”
付了钱，路修源拎着袋子，又把帆布包往肩上挪了挪，不让袋子勒着胳膊。陈清清看着他手里的两个袋子，还有车把上挂着的水壶，心里暖暖的，伸手帮他理了理肩上的帆布包带子：“累不累？要不我拎一个？”
“不累，这点东西算啥。” 路修源笑着说，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去吃糖粥，就在前面拐角。”
糖粥铺的人不多，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老板很快端来两碗糖粥，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撒了一层桂花糖，甜香扑鼻。陈清清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甜而不腻，桂花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还是这家的糖粥好吃。”
路修源看着她的样子，嘴角也扬了起来，把自己碗里的桂花糖往她碗里拨了点：“爱吃就多吃点，不够再要一碗。”
两人正吃着，忽然听见有人叫他们：“清清妹子，修源兄弟！”
陈清清抬头一看，是李嫂，她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棉花，应该是来县城买做棉袄的棉花。李嫂走过来，在他们对面坐下：“你们也来县城啦？我刚买完棉花，正要回去呢。”
“我们来买布和酱菜，顺便给小石头买个新书包。” 陈清清笑着说，指了指旁边的袋子。
李嫂一看，笑着说：“你们俩可真上心，那孩子昨天还跟我念叨呢，说清姐姐答应给他做山楂糕，还说他的书包快不能用了。” 她顿了顿，又说：“上次我儿媳妇说这蜂花皂好用，我今天本来想再买几块，没想到县城的供销社卖完了，回头我还得去你们店里买。”
“行啊，我们明天就去军需处批肥皂，到时候你去店里拿就行。” 路修源说道。
聊了几句，李嫂要走了，临走前还叮嘱陈清清：“天冷了，骑车回去慢着点，别冻着。”
吃完糖粥，两人也准备返程了。路修源把东西都放在自行车上，帆布包装在车筐里，书包和书的袋子挂在车把上，又让陈清清坐在后座上，抓好他的腰。
自行车驶离县城，又走上了乡间的小路。风比早上大了点，陈清清把脸贴在路修源的背上，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还在 “沙沙” 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今天买的布，我周末歇班的时候给你裁，你针线活好，自己缝就行。” 路修源的声音被风吹过来，很清晰。
“嗯，到时候我再给你缝个布口袋，你装票据方便。” 陈清清说道，手指轻轻抓着他的衣角。
“好啊，我那小本子总揣在怀里，有个布口袋装着，也不容易磨破。”
两人聊着天，自行车慢慢往前驶。路过一片麦田，金黄的麦子在阳光下闪着光，风一吹，像一片金色的海浪。陈清清看着这片麦田，忽然想起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路修源还在工厂上班，每天下班都会绕路去接她，两人也是这样，骑着自行车，慢慢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聊着未来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还没盘下铺子，日子过得紧巴，却很开心。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店，日子慢慢好起来了，还有这么多关心他们的街坊，她觉得很满足。
半个多小时后，老街就到了。路修源把自行车停在张婶家的门口，拎起装书包和书的袋子，对陈清清说：“咱们先给小石头送过去，省得他惦记。”
陈清清点点头，跟着他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是小石头，他看见他们，眼睛一下子亮了，蹦蹦跳跳地说：“清姐姐，修源哥哥！你们回来啦！”
张婶也从屋里走出来，笑着说：“快进来坐，外面风大。”
路修源把袋子递给小石头：“给你买的新书包，还有两本童话书，你看看喜欢不？”
小石头接过袋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看见蓝色的书包，上面还有小卡车，高兴得跳了起来：“是小卡车！我最喜欢小卡车了！” 他又拿起童话书，翻了几页，抬头对陈清清说：“清姐姐，你今天能给我讲《小鲤鱼跳龙门》吗？”
“行啊，不过得等你写完作业，” 陈清清笑着说，“下次我做了加葡萄干的山楂糕，再给你送过来。”
张婶端出热水，递给他们：“你们俩太费心了，还特意给孩子买书包和书，这得花不少钱吧？”
“没多少，孩子喜欢就好。” 路修源说道，喝了口热水。
坐了一会儿，两人就起身要走，张婶留他们吃饭，他们婉拒了：“不了张婶，我们回家还有事，下次再吃。”
出了张婶家，两人推着自行车往家走。老街的阳光已经斜了，照在墙上，留下长长的影子。路修源拎着帆布包，陈清清走在他旁边，偶尔会捡起地上的落叶，递给路修源，他就放在车筐里，像收藏着小小的快乐。
回到家，路修源把东西都收拾好，酱菜放进橱柜，布放在桌子上，书包和书的袋子放在一边，准备明天再给小石头送点山楂糕过去。陈清清则去灶房准备晚饭，洗了几颗青菜，又从坛子里拿出块腊肉，打算炒个青菜炒腊肉，再熬个汤。
路修源走进灶房，帮她烧火：“今天累了吧？歇会儿，我来烧火。”
陈清清摇摇头，笑着说：“不累，今天挺开心的，买的布我很喜欢，还有小石头看见书包的样子，真可爱。”
“喜欢就好，以后咱们常来县城，给你买更多好看的布，” 路修源说道，往灶膛里添了点柴，火苗 “噼啪” 响，照亮了他的脸，“等咱们攒够了钱，就把铺子再扩大点，再雇个人，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陈清清看着他，心里满是暖意。她知道，不管日子过得怎么样，路修源都会把她放在心上，会记得她爱吃的酱菜，记得她想要的布，记得小石头的书包。这样的日子，虽然平凡，却满是甜蜜，像今天的糖粥一样，慢慢品，就能品出幸福的味道。
灶房里的热气慢慢散开，青菜的香味飘了出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暖的，像要把这平凡的日子，都酿成甜甜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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