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傍晚总来得快，刚过六点，老街的天色就沉了下来，檐角的灯笼被伙计点亮，暖黄的光晕顺着青石板路漫开，刚好漫到 “修源便民店” 的木门前。陈清清正站在货架前整理肥皂，蜂花皂的淡香混着柜台后飘来的山楂糕甜香，在店里绕了个温柔的圈。
“李叔，您要的三块胰子，我给您装好了。” 她转身递过纸包，笑着接过老人递来的零钱，指尖触到硬币的凉意，又赶紧往老人手里塞了颗糖，“刚熬的薄荷糖，您含着解腻。”
李叔捏着糖笑眯了眼：“清清就是心细，比我家丫头还贴心。” 说着朝里间瞥了眼，“修源呢？今天没跟你搭把手？”
“刚去后面仓库搬货了，说要把明天的山楂糕原料归置好。” 陈清清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间传来脚步声，路修源扛着个布口袋出来，军绿色的外套沾了点面粉，额角沁着薄汗，看见李叔，又露出熟悉的爽朗笑：“李叔来啦？下次要东西提前说，我给您送家去。”
正说着，头顶的白炽灯突然 “滋啦” 响了一声，昏黄的光晃了晃，接着 “啪” 地灭了。店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门口灯笼的光勉强照进半米远，货架上的玻璃瓶隐约泛着微光。
“哟，这灯怎么说坏就坏？” 李叔吓了一跳，手不自觉攥紧了纸包。陈清清也愣了愣，随即摸出兜里的打火机，“咔嗒” 一声点亮，橘红的火苗在她掌心跳动：“没事李叔，我们有备用灯泡，我去拿梯子换了就好。”
她刚要往储物间走，路修源却一把拉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你站着别动，我去拿。梯子沉，你搬不动，再说爬高多危险。”
“我又不是没爬过梯子。” 陈清清嘟囔着，却还是停下了脚步。她想起上个月，路修源去军区训练，店里货架顶层的罐头要补货，她搬了小梯子爬上去，刚够到罐头，梯子就晃了一下，吓得她差点摔下来，后来路修源知道了，念叨了她好几天，说以后再爬高的活都归他。
路修源很快从储物间扛来木梯，梯子是老松木做的，边角被磨得光滑，还是他们盘下店铺时，老店主送的。他把梯子稳稳架在灯底下，又弯腰检查了一遍梯脚，确认不晃了，才回头对陈清清说：“你在下面扶着点，我去拿灯泡。”
陈清清举着打火机，看着他走进储物间，很快手里攥着个新灯泡出来，还顺带拿了把螺丝刀 —— 灯泡底座有点紧，上次换灯时还拧坏了个起子。她把打火机放在柜台边，伸手扶住梯子两侧，指节都微微用力：“你慢点爬，别着急，我扶得稳。”
“放心，我心里有数。” 路修源踏上第一阶梯，军靴踩在木头上发出 “吱呀” 轻响，他慢慢往上爬，每一步都踩实了才动。陈清清仰头看着他，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紧，显然也是怕摔着。她想起刚认识的时候，路修源在训练场上爬高杆，动作利落得像只鹰，可现在换个灯泡，却慢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宝贝。
“递下灯泡。” 路修源爬到第三阶，伸手往下要。陈清清赶紧把灯泡递上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他的手比平时凉些，应该是刚在储物间沾了寒气。她忍不住多叮嘱一句：“拧的时候轻点，别把底座拧松了。”
“知道了，小管家婆。” 路修源笑了声，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一手扶着梯子，一手小心翼翼地拧下旧灯泡，玻璃壳里的钨丝已经断了，他随手递给陈清清，“扔了吧，留着占地方。”
陈清清接过旧灯泡，放在柜台的瓷盘里，眼睛还是没离开路修源：“新灯泡对准了再拧，别歪了。”
“嗯。” 路修源应着，慢慢把新灯泡拧上去，刚拧到一半，突然 “哎呀” 一声，手晃了晃。陈清清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赶紧攥紧梯子：“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没扶稳？”
“没事，手滑了一下。” 路修源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却还是让陈清清更紧张了，她踮着脚，恨不得能替他扶着灯泡：“你别说话了，专心点。”
路修源没再吭声，很快就把灯泡拧好，他试着按了下头顶的开关，“啪” 的一声，暖黄的灯光瞬间亮起来，照亮了整个店铺 —— 货架上的肥皂、玻璃瓶里的陈皮、柜台后的山楂糕，还有陈清清满是紧张的脸，都被裹在柔和的光里。
“好了，亮了。” 路修源松了口气，开始慢慢往下爬。陈清清还扶着梯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生怕他再出点意外。可就在他下到最后一阶时，突然脚下 “踉跄” 一下，身体往陈清清这边倒过来，梯子也跟着晃了晃。
“小心！” 陈清清吓得尖叫一声，赶紧伸手去扶他，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连呼吸都停了半秒。可下一秒，路修源却稳稳站住，还顺势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笑声从胸腔里传出来：“逗你的，看你紧张的，脸都白了。”
陈清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她伸手拍了下他的胸口，力道却轻得像挠痒：“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要摔下来了！”
“我怎么会摔下来？” 路修源握着她的手，摊开掌心给她看，里面还沾着点梯子上的木屑，“我爬梯子的时候，脚都踩实了，就是想看看你有多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 陈清清嘴硬，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指尖轻轻蹭过他掌心的木屑，“下次再敢这样，我就不扶梯子了，让你自己摔着。”
“不敢了不敢了。” 路修源笑着讨饶，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 刚才慌着扶他，她额前的碎发都乱了，沾在鼻尖上，像只闹别扭的小猫咪。
“哎哟，你们小两口这是演哪出啊？” 旁边突然传来李叔的笑声，两人这才想起店里还有人。李叔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笑得眼睛都眯了，“修源你也太坏了，这么逗清清，小心她真跟你生气。”
陈清清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从路修源怀里挣出来，伸手去收拾柜台上的旧灯泡：“李叔您别笑了，我们就是…… 就是刚才灯灭了有点慌。”
“我懂我懂。” 李叔笑着摆手，“年轻真好，有个人惦记着，连换个灯泡都这么热闹。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收拾了。”
送走李叔，店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灯光在货架间轻轻晃动。路修源把梯子扛回储物间，回来时手里拿着块干净的布，走到陈清清身边，帮她擦了擦刚才沾在手上的灰：“刚才吓着你了吧？我不该跟你开玩笑的。”
“知道错了就好。” 陈清清哼了声，却还是把手里的薄荷糖递给他一颗，“给你，甜丝丝的，压惊。”
路修源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薄荷的清凉在嘴里散开，他看着陈清清低头整理票据的样子，灯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浅金色的光，心里软得像刚熬好的山楂糕。他忽然想起刚盘下店铺的时候，第一次换灯也是他爬梯子，那时候陈清清也是这样，在下面扶着梯子，絮絮叨叨叮嘱个不停，只是那时候两人还没结婚，她说话时还会脸红，不像现在，能跟他拌嘴，还敢拍他胸口。
“对了，下次得多备几个灯泡。” 陈清清突然抬头，手里拿着笔在小本子上记着，“这灯也用了快一年了，说不定哪天又坏了，到时候没备用的，多麻烦。”
“好，明天我去军需处的时候，顺便买几个回来，再买个亮堂点的，现在这个光有点暗，你算账的时候伤眼睛。” 路修源说着，走到柜台后，帮她把票据按日期理好，指尖划过账本上的数字，“今天山楂糕卖了二十七块，比昨天少两块，是不是糖霜放少了？”
“没有啊，我今天放的糖霜跟昨天一样多。” 陈清清凑过来看账本，头发不小心扫过路修源的手背，他的手顿了顿，又接着说：“可能是今天天凉，大家不爱吃甜的了，明天我少做半锅，多做点咸口的饼干，李嫂昨天还说想吃。”
“行，都听你的。” 路修源笑着点头，伸手把她散在耳后的头发别到耳尖，“你要是累了，就先坐着歇会儿，剩下的活我来干。”
陈清清摇摇头，继续整理货架：“不累，再把肥皂摆整齐就好。对了，张婶家的小石头今天没来？平时这个点，他都来要山楂糕吃了。”
“刚才路过张婶家，看见小石头在写作业，张婶说让他写完作业再来，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你上次教她腌的萝卜吃完了，想再跟你学腌点雪里蕻。” 路修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包，“张婶还让我给你带了点她种的青菜，说刚从菜园里摘的，新鲜。”
陈清清接过纸包，里面的青菜还带着露水，绿油油的，看着就有食欲：“那明天我就教张婶腌雪里蕻，正好家里还有点粗盐，够用了。”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收拾店铺，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时而靠在一起，时而分开，像幅流动的小画。收拾完货架，路修源去关窗，陈清清则把今天的零钱放进铁盒里，硬币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走吧，关门回家了。” 路修源锁好柜台，拿起放在角落里的灯笼，点亮后递给陈清清，“今天风大，你拿着灯笼，我来锁门。”
陈清清接过灯笼，暖黄的光透过纸罩照出来，照亮了她脚边的路。两人锁好店门，并肩走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灯笼的光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光圈，他们的影子在光圈里走走停停，偶尔有落叶从树上飘下来，落在他们的脚边。
“明天换灯泡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储物间拿，省得你又搬不动梯子。” 陈清清忽然说道，手里攥着路修源的胳膊。
“不用，梯子不沉，我一个人能搬。” 路修源把灯笼往她那边递了递，“你要是跟着去，又该担心我摔着了。”
“谁担心你了。” 陈清清嘴硬，却把胳膊攥得更紧了，“我就是怕你又跟今天一样，故意吓我。”
路修源笑了，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暖烘烘的：“不会了，以后换灯、搬货这些活，我都小心点，不让你担心。”
灯笼的光慢慢向前移动，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要一直延伸到很远的未来。陈清清抬头看了看路修源的侧脸，灯光下，他的轮廓很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她忽然觉得，其实幸福很简单，就是这样，有一个人会在换灯泡时护着你，会故意逗你让你担心，会把你的话都记在心里，然后一起把平凡的日子，过得像店里的暖灯一样，亮堂堂、暖融融的。
走到家门口时，陈清清忽然停下脚步，踮起脚在路修源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赶紧转身跑进院子，声音带着笑意：“今天的事，原谅你了！”
路修源愣在原地，摸了摸被亲过的脸颊，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扩大，连灯笼的光都好像更亮了。他快步走进院子，看见陈清清正站在槐树下，手里还拿着那盏灯笼，暖黄的光映着她的笑脸，像朵开在秋夜里的花。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我给你煮点姜汤，刚才在储物间沾了寒气，别感冒了。” 陈清清笑着招手。
路修源应了声，走进院子，把灯笼挂在屋檐下。夜风拂过槐树叶，发出 “沙沙” 的响，灯笼的光在院子里晃啊晃，把两人的身影，都裹进了这温柔的秋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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