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的午后总有些沉闷。路修源坐在窗边的藤椅上，左手还吊在胸前 —— 上周执行任务时胳膊被划伤，缝了五针，军医特意叮嘱他在家静养，少动伤处。阳光早就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点潮湿的凉意，吹得桌角的病历本轻轻翻页。
他盯着窗外那棵老槐树，树叶被风吹得翻卷，露出灰白的叶背，心里却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自从陈清清的 “军民便利店” 开起来，他只要有空就会过去帮忙，现在歇在家里，总惦记着店里的事：进货的米是不是该补了？给战士们准备的便民针线盒还有没有线？还有陈清清自己腌的萝卜干，前几天说要晒透了给常来的老顾客当小咸菜，不知道晒得怎么样了。
“修源，要不要再喝碗粥？” 隔壁的张婶端着碗小米粥过来，见他盯着窗外发呆，笑着打趣，“又惦记清清的店呢？我早上路过，看见她忙着给刚训练完的战士装水，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路修源接过粥碗，指尖碰着温热的瓷壁，心里更坐不住了。他喝了两口粥，放下碗就去拿外套：“张婶，我去店里看看，很快就回来。”
“你这孩子，伤还没好呢！” 张婶想拦他，可路修源已经抓着外套往门口走，脚步虽因前些天轻微扭伤的脚踝有些慢，却没半分犹豫。“我就站旁边看看，不干活！” 他回头喊了一声，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口。
家属院到便利店只有两里路，路修源走得却比平时慢了不少。胳膊上的绷带随着脚步轻轻晃，偶尔牵扯到伤口，会传来一阵细密的疼，他却没放在心上。天空越来越暗，云层压得很低，像是随时要掉下来，风里的潮气更重了，路边的野草被吹得贴在地面，连空气都透着股 “要下雨” 的预兆。
远远就看见便利店的招牌 —— 红色的 “军民便利店” 五个字，下面挂着串小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陈清清正站在店门口的货架旁，给几个战士拿矿泉水，她穿着件浅蓝色的围裙，头发用皮筋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额角沾着点薄汗，却笑得眉眼弯弯：“训练累了吧？里面有凉好的绿豆汤，免费喝。”
战士们笑着道谢，接过水就往店里走。路修源加快脚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陈清清 “呀” 了一声，转身就往店外跑。
“怎么了？” 路修源赶紧拉住她，右手攥着她的手腕，动作轻得怕碰疼她。
“萝卜干！我早上晒在门口的萝卜干还没收！” 陈清清急得声音都有点发颤，眼睛盯着店右侧的晾衣绳 —— 上面铺着块竹篾，晒满了切得均匀的萝卜干，浅褐色的，带着晒干后的咸香，那是她前几天特意腌的，选的是本地的小萝卜，切成条，用盐腌了两天，再晒上三天，脆爽入味，战士们和邻居都爱要一点当佐餐小菜。
眼看天阴得更沉，风里已经带着雨丝的凉意，陈清清挣开路修源的手就要往外冲：“我去收，不然下雨就泡坏了！”
“你看店，我去收。” 路修源一把拉住她，没等她反驳，就转身往店里的储物间走。他记得里面有块蓝色的塑料布，是上次进货时用来盖货物的，刚好能用来包萝卜干。他动作快，可左手不能用力，只能用右手抓着塑料布往门口跑，胳膊上的绷带蹭到衣服，疼得他皱了下眉，却没停步。
竹篾上的萝卜干已经晒得半干，抓在手里沙沙响，带着股淡淡的咸香。路修源把塑料布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萝卜干往布上扫 —— 左手不能动，他只能用右手拿着小竹耙，一下下把萝卜干归拢到一起，动作有些笨拙，偶尔有几片萝卜干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脚踝又传来一阵疼，他咬了咬牙，硬是把所有萝卜干都扫进了塑料布。
风越来越大，吹得塑料布边角翻飞，路修源用右手攥着布角，把萝卜干兜成一团，往店里抱。刚走两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在他的肩上、背上，冰凉的雨水顺着衣领往下流，很快就把他的外套打湿了。他加快脚步，抱着萝卜干冲进店里时，裤脚已经溅满了泥点，鞋子也沾满了泥水，走起路来 “啪嗒” 响。
“你怎么弄成这样？” 陈清清赶紧迎上来，从柜台下拿出干净的毛巾，伸手就去擦路修源脸上的雨水。她的手指碰到他的脸颊，带着点凉意，路修源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没让她擦，反而接过毛巾，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的额角 —— 刚才她急着跑出去，额角又沾了汗，混着点风吹来的尘土。
“没淋着吧？” 路修源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仔细看她有没有被雨打湿。他的右手拿着毛巾，动作很柔，擦过她额角时，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陈清清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心跳也快了几分，连忙低下头：“我没淋着，倒是你，伤还没好呢，怎么就跑出去了？”
她伸手想去碰路修源的胳膊，又怕碰到伤口，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最后还是攥住了他的手腕：“是不是伤口疼了？我给你拿碘伏擦擦。”
“没事，小伤。” 路修源笑了笑，把毛巾递给她，又指了指地上的萝卜干，“快把这些收拾好，别受潮了。”
陈清清这才想起萝卜干，赶紧找了个干净的瓷盆，把塑料布里的萝卜干倒进去。萝卜干还带着点阳光的余温，混着雨水的潮气，散发出更浓的咸香。她刚把最后一点萝卜干倒进盆里，外面的雨就下大了，“噼啪” 地打在玻璃上，像是要把玻璃砸穿。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流，汇成一道道小瀑布，很快就在店门口积起了水。
路修源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想起上次下雨的情景 —— 也是这样的大雨，店门口的排水沟堵了，雨水排不出去，漫进了店里，地面湿了一大片。当时他正在执行任务，没在店里，陈清清一个人从晚上九点擦到半夜十二点，把店里的水泥地擦得干干净净，第二天早上他回来，看见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心里又疼又愧疚。
“等雨停了，我去把店门口的排水沟通通。” 路修源突然开口，声音很坚定，目光落在店门口的积水处，“上次下雨积水，你擦地擦到半夜，这次不能再让你累着了。”
陈清清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路修源。他站在窗边，外面的雨幕把他的身影衬得有些模糊，可他的眼神却很亮，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她想起上次下雨，自己蹲在地上擦地，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当时心里确实有点委屈，可现在听到路修源的话，心里却暖暖的，像喝了杯热红糖水。
“不用你去，我明天找物业的人来通就行。” 陈清清走过去，拉了拉他的外套，“你伤还没好，万一再扭到脚怎么办？”
“放心，我心里有数。” 路修源低头看着她，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很自然，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排水沟又不重，我只用右手就能通开，再说，我总不能看着你再累到半夜。”
他的语气很温柔，却带着股执拗。陈清清知道，路修源决定的事，很少会改变。她看着他胳膊上的绷带，又看了看他脚踝处还没完全消下去的淤青，心里有点疼，却又觉得很暖。她点了点头，小声说：“那你小心点，要是疼了就别硬来，我跟你一起去。”
“好。” 路修源笑着答应，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瓷盆上，“这萝卜干晒得差不多了吧？晚上我给你做萝卜干炒腊肉，你不是最爱吃这道菜吗？”
陈清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她从小就爱吃萝卜干炒腊肉，尤其是路修源做的，腊肉是他从老家带来的，肥瘦相间，炒的时候加两勺豆瓣酱，再放萝卜干，香得能多吃两碗饭。
“当然是真的。” 路修源伸手拿起一块萝卜干，放进嘴里嚼了嚼，脆爽入味，咸淡刚好，“味道不错，比上次腌的还好。”
雨还在 “噼啪” 地下着，打在玻璃上，像是在唱一首轻快的歌。店里的灯光很暖，照亮了陈清清手里的瓷盆，也照亮了两人之间的温情。陈清清把瓷盆放在柜台上，又去给路修源倒了杯热开水：“你坐会儿，我去把萝卜干摊开晾晾，别捂坏了。”
路修源接过水杯，看着陈清清忙碌的背影，心里的焦躁渐渐散去。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脚踝也有点沉，可他却觉得很踏实 —— 有她在，有这个小小的便利店在，就算是养伤的日子，也变得温暖起来。
窗外的雨还没停，可两人心里都清楚，等雨停了，通完排水沟，晚上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萝卜干炒腊肉，就能像往常一样，在店里忙到关店，然后一起走回家属院，踩着路灯的影子，说说笑笑。这样的日子，平淡却踏实，就像陈清清腌的萝卜干，初尝是咸，细品却有回甘，藏着生活最真实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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