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抱着苏璃,脚步踏上了第一道光桥。
那是一座由九簇心火凝成的悬浮之路,幽金火焰在脚下流转,仿佛踩在星辰熔铸的河面之上。每一步落下,都激起一圈涟漪般的光晕,扩散至虚空尽头。脚下的桥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能量构筑而成,透明中泛着赤金色纹路,如同血脉般搏动不息。九根石柱上的火焰早已不再喷涌向上,而是如丝带般缠绕、汇聚,最终化作这九条通天之径,直指中央那座缓缓升起的赤红火种碑。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着远古灰烬的气息,卷起叶尘残破的衣袍。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苏璃,她的呼吸微弱,银发无风自动,眉心命格印记仍在渗出金色血丝,但那锁链状的封印却已裂开三道缝隙,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崩响,像是命运之锁正在一点点瓦解。
“撑住。”叶尘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们快到了。”
苏璃微微睁开眼,眸光如月照寒潭,虚弱中透着一丝清明。“你……不该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她喃喃道,“心火焚身,精元逆流……你会死的。”
“我会死?”叶尘冷笑一声,脚下步伐未停,“我若真那么容易死,早就死在百年前那一场轮回里了。可你看,我还活着——不止活着,我还记得你每一次在我怀里断气的模样。”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第一次,你是被献祭时哭着喊我的名字;第二次,你在碑前化作光尘,连尸骨都没留下;第三次……第四次……我都记不清了。但每一次,你们都说这是‘宿命’,是‘必须’。可谁给的权利让你们决定她的生死?谁又能替我回答——这一世,我不想再重复!”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条光桥猛然一震!
嗡——!
虚空扭曲,一道残影浮现于前方半空。
那是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面容模糊,唯有双眼燃烧着与叶尘相同的心火。他手持神戒,站在光桥尽头,背对着火种碑,仿佛正准备踏上最后的仪式之路。他的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钧枷锁。
“这是……我?”叶尘瞳孔骤缩。
下一瞬,更多残影浮现——十道、二十道、上百道!他们从不同的时间碎片中走出,皆是叶尘的模样,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满身伤痕,有的神情麻木。他们一个个走向火种碑,在碑前跪下,将心火注入其中,然后消散成光,不留痕迹。
而在最后一幕中,叶尘看见自己抱着死去的苏璃,仰天长啸,最终也点燃自身,化作一道烈焰融入碑体。那一刻,火种重新燃起,天地共鸣,万灵俯首——可他的眼神,却是彻底的绝望。
“看到了吗?”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自神戒深处,“这就是你的过去。你曾无数次选择牺牲她,只为完成使命。你也曾无数次失败,因为灵魂无法承受那份痛苦,记忆被抹去,轮回重启。”
“闭嘴!”叶尘怒吼,心火暴涨,周身燃起一层血金色的火焰,“我不是他们!我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我不接受什么狗屁使命,更不会让她再死一次!”
他猛然抬头,盯着那些残影,一字一句道:“听着!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宿命’,那我就亲手把它烧成灰!从今往后,没有轮回,没有献祭,只有我和她——一起活着,一起走到终点!”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意志爆发而出,如同惊雷炸裂在虚空中。
那些残影开始颤抖,继而崩解,化作点点星火消散。而脚下的光桥,则在这股意志的冲击下剧烈震荡,竟生出新的变化!
原本平静流淌的火焰忽然翻腾起来,形成一道道螺旋状的符文锁链,缠绕上叶尘的手臂、双腿,甚至试图钻入他的七窍。那是来自火种碑的考验——真正的试炼,并非肉体的跋涉,而是灵魂的净化与抉择。
“啊——!”叶尘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脑海瞬间涌入无数画面:
他看见幼年的自己蜷缩在雪地里,母亲倒在血泊中,手中紧握一枚残破的戒指;
他看见少年时期的他在宗门大比上被众人唾弃,只因体内无法凝聚灵力;
他看见某一世的他在战场上抱着濒死的苏璃,对方笑着对他说:“别哭,这一次,换我先走一步。”
太多太多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冲刷他的神识,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叶尘!”苏璃突然挣扎着抬起头,声音虽弱,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看着我!不要被过去的影子吞噬!现在的你才是真实的!你还在这里,我还在这里!我们还没有输!”
叶尘咬破舌尖,鲜血喷出,却被神戒吸收,化作一道炽烈光芒护住心神。
他睁眼,目光如刀,斩断所有幻象。
“你说得对。”他喘息着,嘴角扬起一抹笑,“我没输。而且,我还要赢。”
他继续前行,步伐更加坚定。
然而就在此时,苏璃的身体猛地一颤!
“呃……”她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
叶尘心头一紧,急忙停下脚步将她放平。只见她胸口那道银色锁链般的封印,此刻已有五道裂缝,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溢出,缠绕她的四肢百骸,竟隐隐形成一副古老的图腾——像是某种被封印的古老存在正试图挣脱束缚。
“不……不行了……”苏璃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它……要出来了……我……控制不住了……”
“什么要出来?”叶尘握紧她的手,急声问。
“是我真正的来历……”苏璃艰难开口,眼中浮现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我不是凡人所生……我是‘初代火种守护者’用双生之魂分裂出的存在之一。另一半,便是你体内的神戒本源。而我体内封印的,是‘终焉之火’的第一缕火种——它既是力量之源,也是毁灭之始。每当火种碑需要重启,就必须唤醒我体内的火种,并以我的消亡为代价点燃它……所以,我不是命定的牺牲者……我是被制造出来的容器。”
叶尘浑身剧震。
原来如此……
难怪她的命格印记与火种碑相连;
难怪每一次轮回,她都会死在自己面前;
难怪神戒会选择她作为共鸣之人——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体两分的灵魂!
“所以……你早早就安排好了?”叶尘怒视前方那座巍峨的火种碑,声音冰冷如霜,“把她做成工具,让我一次次经历失去的痛苦,只为培养出足够强大的心火来点燃火种?你们算什么东西,敢玩弄他人命运至此?!”
无人回应。
唯有风声呜咽,似在哀悼过往的亡魂。
叶尘缓缓站起身,将苏璃轻轻抱起,再次踏上光桥。
“既然你是火种的容器……那我就替你承担这份重量。”他低声说,“从现在起,你不再是祭品,而是和我并肩的人。你的痛苦,我来扛;你的命运,我来改。哪怕你要释放的是毁灭世界的火焰,我也要用这双手接住它,把它变成照亮前路的光!”
话音落下,神戒骤然共鸣!
九道心火光桥同时震颤,火焰倒卷而起,在叶尘头顶凝聚成一朵九瓣莲形火冠,缓缓降落,戴于其首。与此同时,他体内心火全面复苏,与神戒之力彻底融合,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能量形态——既非纯粹灵力,也非单纯火焰,而是一种介乎生命与意志之间的本源之力。
光桥尽头,火种碑终于完全显现。
那是一座高达百丈的赤黑色巨碑,碑面布满龟裂,却有一线幽金火焰自中央裂隙中缓缓升腾。而在碑顶,刻着四个古老文字:
**“双生启途”**
就在叶尘踏上最后一阶光桥的瞬间,整座碑体忽然发出一声悠远的轰鸣,如同远古巨兽苏醒。
裂隙之中,传出一道低沉而庄严的呼唤:
“持戒者……汝以逆命之心,破轮回之局,引双生共鸣,开火种之路……然,试炼尚未终结。欲得终焉之火,必先直面内心最深之惧,最痛之忆,最不可饶恕之罪……可愿前行?”
叶尘没有犹豫。
他抱着苏璃,迎着那道身影,一步步走向碑前。
“我愿。”他声音平静,却蕴含千钧之力,“只要能让她活下去,哪怕前方是地狱深渊,我也敢踏进去。”
“好。”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审视他的灵魂,“那么——欢迎归来,真正的继承者。”
轰隆——!!
火种碑中央裂开一线,一道炽烈到无法直视的光芒喷薄而出,将整个归墟古城笼罩其中。
而在那光芒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巨大的殿堂轮廓浮现,殿门前立着两尊雕像——一男一女,手牵手,共执一枚戒指,面容模糊,却与叶尘和苏璃的身影惊人相似。
叶尘知道,那里,就是一切的起点,也是命运最终审判之地。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女子,轻声道:“抓紧我。”
苏璃微微点头,手指紧紧扣住他的衣襟。
下一刻,两人身影被光芒吞没,踏上通往火种碑核心的最后一步。
风止,火燃。
新的篇章,已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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