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从半空中坠落,衣袍残破,肌肤上布满焦痕与裂纹,像是被烈火焚烧过千遍万遍。他的胸口几乎不再起伏,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那枚曾闪耀着银光的残戒,此刻黯淡无光,静静贴在他的指尖,仿佛连最后一点灵性也被抽干。
凌霜几乎是扑过去的。
她不顾自己早已透支的经脉与神魂,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在叶尘落地前将他紧紧搂入怀中。双膝重重砸在炉心废墟的地面上,碎石刺入皮肉,鲜血顺着小腿蜿蜒而下,她却恍若未觉。
“叶尘……叶尘!”她低声唤着,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手指抚过他冰冷的脸颊,试图感受一丝温度。可触手之处,唯有死寂般的寒凉,像是一具早已失去生机的躯壳。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眼眶瞬间红透。
“不……不行!你不能就这样走!”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缕精血自唇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叶尘胸前。那一滴血并未滑落,而是迅速凝结成霜,化作一层薄薄的冰晶,覆盖在他心口位置,仿佛要替他护住那即将消散的最后一缕残魂。
寒月血脉,天生亲和天地极寒之力,可凝魂、固魄、续命一线。
但代价,是施术者自身精元与神识的燃烧。
凌霜闭上双眼,双手缓缓交叠于叶尘心口,体内仅存的寒息如潮水般涌出。每一分力量的释放,都伴随着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整个身体正在被极寒反噬。她的发丝由乌黑渐转为雪白,肌肤也失去光泽,浮现出淡淡的霜纹,宛如冰封千年。
“我以寒月之血为引……”她低语,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以魂为桥,牵尔残念归途……回来……求你……回来……”
话音未落,她猛然睁开眼,眸中竟泛起一轮冷月虚影!那是寒月殿主传承血脉中最深层的力量——**月魄共鸣**!
刹那间,她的心口炸开一团幽蓝光芒,无数细密的霜花自伤口喷涌而出,如星雨般环绕两人旋转。那些霜花并非凡物,而是由纯粹的灵魂之力凝聚而成,每一粒都承载着她对叶尘的记忆、执念、守护之意。
它们缓缓渗入叶尘七窍,尤其是眉心识海所在。
那里,原本已近乎湮灭的神魂,竟在这股极寒之力的牵引下,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波动,自残戒深处悄然升起。
那枚看似沉寂的戒指,忽然轻轻一震,戒面之上,一道细若游丝的银光重新浮现,如同冬夜里的第一颗星辰,虽渺小,却不肯彻底熄灭。银光顺着叶尘的手指蔓延至手腕、手臂,最终艰难地攀向心脏区域,与凌霜注入的霜气交汇。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响起。
就在这一刻,整座封魔炉底部,那曾被星坠之火弥合的裂痕中心,竟残留着一抹温热。不是火焰的炽热,而是一种古老、温和、仿佛孕育万物的生命余温。这余温缓缓扩散,像是母亲怀抱中的暖意,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这片死寂的废墟。
一粒微不可察的星屑,在炉心最深处悄然浮现。
它只有米粒大小,通体银白,表面流转着与残戒同源的符文轨迹。它本该随着星坠仪式的完成而彻底消散,却被某种神秘规则遗留在了这里——或许是命运的垂怜,或许是那位白衣修士意志的最后一丝执念。
当这粒星屑感应到残戒的微光时,竟轻轻跃动起来,如同回应召唤的萤火,缓缓飘向叶尘所在的方向。
沿途所过之处,地面焦土竟生出一丝绿意,枯裂的岩层缝隙中,钻出几株透明如水晶的小草,叶片上凝着露珠,映照出点点星光。
星屑终于触及叶尘眉心。
霎时间,那抹银光骤然暴涨!
“呃……”叶尘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的心跳,竟在这刹那恢复了一丝节奏——缓慢、虚弱,却真实存在。
凌霜浑身剧震,泪水夺眶而出。
“你听见了吗?你听见我说话了是不是?!”她紧紧抱住他,仿佛怕一松手,这个人就会再次消失,“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你要醒过来,听见没有?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去北境看雪……你说过的……要陪我看一辈子的雪……”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也越来越弱。寒月血脉的极限正在逼近,她的生命力正随着每一次呼吸流逝。但她没有停下,反而加大了输出,哪怕经脉寸断,哪怕神魂崩裂,也要为他争来一线生机。
就在此时——
远方虚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细微涟漪。
那不是空间裂缝,也不是能量风暴,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现象:仿佛现实本身被某种存在轻轻拨动,如同湖面倒影被人伸手搅乱。涟漪扩散之处,空气扭曲,光线弯曲,隐约可见一只巨大的眼睛轮廓在虚空中一闪而逝。
九只瞳孔,赤红如血。
下一瞬,涟漪闭合,一切归于平静。
但那股恶意的气息,却已悄然留下。
仿佛在说:**你还未死,我也未亡。**
而这寂静的炉心废墟中,唯有凌霜抱着叶尘的身影,在残阳般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孤绝。
风起了。
卷起灰烬,吹动她苍白的长发。
她的体温也在下降,与叶尘一般冰冷,可怀中之人却渐渐有了些许暖意。残戒的银光不再闪烁不定,而是稳定地流转着,如同沉睡的心跳,与那粒星屑遥相呼应。
忽然,叶尘的手指动了动。
极其轻微的动作,却让凌霜瞬间屏住了呼吸。
“叶尘?”她颤抖着呼唤。
没有回应。
但他的一根手指,缓缓勾住了她的衣袖。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又像是迷途的孩子终于触碰到归家的手。
凌霜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将脸埋进他肩头,低声哭泣:“傻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刚才那副赴死的模样?你说什么宿命,说什么守护……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不在了,我守的又是什么?世界?苍生?还是这一片废墟?”
她哽咽着,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空间里:
“我要的是你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哪怕平凡一生,哪怕隐居山林,我都愿意……只要你还在……”
话音落下,天地仿佛也为之静默。
唯有那粒星屑,仍在缓缓旋转,洒下微光,照耀着这对相拥的身影。
而在更深处的炉底,那抹银光并未完全沉寂。
它蛰伏着,积蓄着,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或许,真正的终结尚未降临。
或许,这场命运之战,才刚刚进入最残酷的终章。
夜色渐浓,炉心废墟之上,唯余一缕执念不散,两道残魂相依。
风过处,似有低语回荡——
“星火未熄……轮回未终……待吾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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