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妤和沈图南官宣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终究还是飞过程景笑筑起的沉默高墙，传到了他耳朵里。不是从妹妹那里，是从同班同学几句无心的闲聊里听到的。
那一刻，程景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他几乎是立刻收拾书包第一次在没有完成当天学习计划的情况下，提前离开了教室。
回到那间狭小的出租屋，程安妤还没回来程景笑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没有开灯暮色透过小窗户，将他沉默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他脑子里很乱闪过很多画面，最终定格在很久以前大概是他刚上高中程安妤还在初中的时候。
那天傍晚他难得有空，带着妹妹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园散步。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怎么聊到了以后，程安妤仰着小脸眼睛里闪着光带着少女特有的对未来的憧憬和一点小虚荣说：
“哥，我以后谈恋爱，一定要找个又高又帅的！最好还有腹肌！嘻嘻~”
当时他觉得好笑又有点莫名的酸涩故意逗她：“要求这么高？人家那样的能看上你这个小豆芽菜？”
程安妤瞬间就炸毛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步子迈得飞快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
他也没急着追就默默跟在她后面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因为生气而挺得笔直的纤细的背影。直到她走累了速度慢下来，他才几步上前自然地牵起她微微出汗的手。
妹妹的手很小，很软，被他整个包在掌心。
他握紧了那只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哥哥开玩笑的，没人看得上你最好，哥哥会一直陪着你。”
他顿了顿，侧头看着妹妹依旧气鼓鼓却缓和下来的侧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
“而且…你说的那些，哥不都符合吗？”
夕阳的余晖落在少年清瘦却已初见轮廓的侧脸上，那双总是过于沉静的眼睛里，藏着无人能懂的深不见底的情绪。在他心里，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妹妹，她是他在这个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意义和光亮。
回忆的潮水褪去，留下的是更尖锐的疼痛。
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程安妤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和沈图南分别后的、未褪尽的浅淡红晕。
“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有些意外。
程景笑没有开灯在昏暗的光线里抬起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你和沈图南，在谈恋爱？”
程安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脏猛地一沉，她张了张嘴想否认，但在哥哥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下所有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低下头，默认了。
“马上分手。”程景笑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带着他从未有过的近乎凶狠的严厉“现在，立刻，给他发消息。”
程安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惊到了，同时也涌起一股叛逆的委屈。她抬起头，声音也带上了火气：“凭什么？！哥哥你凭什么管我！我就是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凭什么？”程景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个子高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将程安妤完全笼罩。他第一次对妹妹发了这么大的火，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愤怒“就凭我是你哥！就凭现在离高考还有多少天你数过吗？！高三谈什么恋爱？！他能给你什么？啊？除了耽误你学习，影响你前途，他还能给你什么？！”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太害怕了，害怕妹妹走错路害怕她受到伤害，更害怕……失去她。那种即将失控的恐慌，让他口不择言。
程安妤被吼得眼圈瞬间就红了不是害怕，是委屈和愤怒。她也梗着脖子像只被激怒的小兽，口不择言地反击：“你除了会管我！除了会说学习学习！你还会什么？！我讨厌你这样！我讨厌死你的说教了！”
她发泄完，看着哥哥在黑暗中骤然苍白的脸色和那双瞬间黯淡下去仿佛碎裂开的眼睛，心里猛地一抽，巨大的后悔和愧疚如同冰水般浇下。
她看到了哥哥眼底深重的疲惫，看到了他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拳头，看到了他因为愤怒和……可能是伤心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想起哥哥最近为了兼顾学业和兼职，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想起他默默给自己准备的西红柿，想起他深夜还在灯下为她整理笔记的背影……她都在做什么啊？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不是委屈，是心疼和自责。
“对不起…哥哥……”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是…就是突然控制不住……”
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拉住哥哥冰凉的手，像小时候做错事那样，轻轻晃了晃。
“我就是…想和沈图南在一起。”她吸了吸鼻子，试图解释自己都理不清的混乱心绪，“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感觉没那么空落落的了…他能给我…给我那种…我很想要的……”
她说不清那具体是什么，是被热烈注视的满足？是被小心翼翼捧着的虚荣？还是暂时填补内心空洞的虚幻的温暖？
程景笑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痕，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反手握住妹妹冰凉颤抖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他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再是刚才的暴怒，而是变成了一种带着无尽疲惫和理解的沙哑：
“我知道。”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一口望不到底的古井“没有归属感，和……不被爱着的感觉，对吧？”
他一句话，精准地戳破了程安妤所有伪装和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脆弱。
程安妤的哭声戛然而止，震惊地看着哥哥。
程景笑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近乎悲悯的温柔。
“哥不怪你。”他低声说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是哥没做好……没给你足够的归属感。”
他知道妹妹的压力，知道她因为长期贫血和营养不良带来的情绪敏感更知道她内心深处那个因为父母缺失因为贫穷而一直存在的、渴望被填满的空洞。她渴望被爱，渴望被关注，渴望证明自己值得所以才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沈图南那样热烈而直白的喜欢。
他怎么会怪她呢？他只会怪自己不够强大，没能为她撑起一片足够安稳的天空。
昏暗的房间里，兄妹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个满脸泪痕满心愧疚；一个眼神疲惫，却充满了深沉如海的理解和包容。
程景笑知道，强制分手或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他必须想办法，让妹妹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和长久的依靠。而程安妤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哥哥的爱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和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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