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那场冰冷的敲打，如同一场寒流，席卷了东宫，也让整个朝堂感受到了陛下态度的决绝。太子朱高炽回府后，真正一病不起，并非完全佯装，而是心力交瘁，忧惧交加所致。
朱棣在处理完日常政务后，独处时，心中亦非全然平静。太子的惶恐，他看在眼里，但为了大明的未来，他必须如此。然而，作为父亲，他亦不愿见到家庭彻底分崩离析，更不愿在自己百年之后，上演兄弟阋墙、血流成河的悲剧。尤其是，他已然决定将江山托付给朱高晟，就更需要为这个儿子扫清障碍，至少是设置一些预防性的藩篱。
他想到了发妻徐仪华。那个聪慧、贤德、始终希望家庭和睦的女子。若是她在，定然不愿看到儿子们相互倾轧。一个念头在朱棣心中形成，他要借助亡妻的威望，给儿子们下一个“紧箍咒”。
数日后，一道特别的旨意传入东宫、赵王府和晟王府：陛下于宫中设家宴，命太子、赵王、晟王即刻入宫，至奉先殿偏殿用膳。旨意中特意强调，乃是寻常家宴，勿需拘礼。
接到旨意，三人反应各异。朱高炽是忐忑不安，不知父皇又有何举措；赵王朱高燧则是有些意外和好奇，他素来性子相对跳脱，不如汉王那般热衷权力，但也并非毫无心思；朱高晟则心中了然，猜到父皇可能要有重要的家庭谈话。
奉先殿偏殿，气氛庄严肃穆，不如其他宫殿奢华，却因供奉着徐皇后及列祖列宗牌位，而显得格外沉重。晚膳的菜肴并不铺张，但很精致。朱棣坐在主位，三个儿子按长幼依次坐下。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墙壁上徐皇后那幅端庄慈祥的画像，她的目光仿佛正静静地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子孙。
宴席之初，气氛有些沉闷。朱棣似乎有意缓和，并未谈及任何朝政，而是说起了往年旧事，尤其是当年在北平做燕王时，一家人的生活。他提到了徐皇后如何勤俭持家，如何教育子女，如何在他征战在外时稳定后方。
“记得有一次，高煦调皮，爬上树摔了下来，磕破了头，你们母后急得直掉眼泪，亲自守了他一夜。”朱棣的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温情，目光扫过几个儿子，“还有高炽，小时候体弱，每顿饭，你们母后都要亲自盯着他吃……高燧小时最是黏人……高晟……”他看向朱高晟，眼神柔和，“你母后去得早，但她最疼你，临终前最放不下的也是你……”
提及亡母，兄弟几人都低下了头，神色黯然。尤其是朱高晟，眼中泛起了泪光，他对母亲的记忆虽然模糊，但那份温暖和真诚无私的母爱，始终是他心底的柔软，莫名穿越来这个陌生的世界唯有这个母亲一点点的温暖陪伴着他融化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孤独，让他一点点的融入了这个世界，那种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在这个伟大母亲皇后的爱中一点点融化消失了。
朱棣叹息一声，声音低沉下来：“你们母后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朱家上下和睦，希望你们兄弟几个，能够相互扶持，共同光大明室。她常说，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而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是守住江山最重要的保障。”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如今，我大明看似强盛，然外有强敌环伺，内有百业待兴。朕老了，总有那么一天。朕希望，到那时候，接手这江山的，是一个团结的、强大的朱家，而不是一个因为内斗而四分五裂、让外人有机可乘的烂摊子！”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朱高炽、朱高燧和朱高晟，最后定格在徐皇后的画像上：“今日，在你们母后面前，朕这个做父亲的，要你们兄弟三人，给朕，也给你们的母后，一个承诺！”
朱棣站起身，走到香案前，亲手点燃了三炷香，递给三个儿子一人一炷。香烟袅袅，弥漫在殿中。
“跪下！”朱棣沉声道。
三人依言跪在蒲团之上，面向徐皇后的画像。
朱棣站在他们身后，声音庄严而沉重：“朕要你们对着列祖列宗，对着你们母后的在天之灵起誓！你们兄弟之间，日后无论发生何事，无论身处何种位置，可以争论，可以竞争，各凭本事为大明效力！但是，绝不可骨肉相残，绝不可动用阴私手段相互倾轧！手上，绝不能沾染自家兄弟的鲜血！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永不为朱家子孙所容！”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殿中回荡。朱高炽浑身一颤，他明白了，父皇这是在为老四铺路，这是在用孝道和誓言，捆住他和可能怀有异心的兄弟的手脚！他心中悲凉万分，但此刻，在奉先殿，在母后画像前，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朱棣目光首先看向朱高炽：“太子，你是长兄，带个头吧。”
朱高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般情绪，举起香，声音干涩却清晰地说道：“儿臣朱高炽，在此对母后起誓，定当恪守兄弟之道，友爱弟弟，绝不行骨肉相残之事，手上绝不沾染兄弟之血！若违此誓，甘受天谴！”说完，重重叩首。
接着是赵王朱高燧，他本就没什么太大野心，赶紧跟着发誓：“儿臣朱高燧起誓，一定听父皇和大哥的话，跟四弟好好相处，绝不干伤害兄弟的事！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最后轮到朱高晟。他神色坦然，目光清澈，举起香，郑重说道：“儿臣朱高晟，在此对母后起誓，永志不忘母后期盼兄弟和睦之遗愿！无论将来如何，定当敬重大哥，友爱二哥，三哥，绝无二心！此生此世，愿与兄长们同心同德，共保大明江山！若违此誓，天地不容！”他的誓言，不仅回应了父皇的要求，更主动提及了“共保江山”，显得格局更大。
朱棣看着三个儿子发完誓，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但眼底深处的那抹凝重并未散去。他知道，誓言能否约束人心，终究难料，但这至少是一道公开的、沉重的枷锁，尤其是在奉先殿、在徐皇后画像前立下的誓言，具有极强的道德和宗法约束力。
“好，好！都起来吧。”朱棣亲自将他们扶起，“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希望你们母后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家宴继续，但气氛已然不同。表面上一团和气，兄弟间相互敬酒，但每个人心中都波澜起伏。朱高炽强颜欢笑，心中苦涩；朱高燧小心翼翼，唯恐触怒；朱高晟则坦然自若，他知道，这是父皇能为他做的，最重要的一次铺垫。
这场特殊的奉先殿家宴，在看似和睦实则暗流涌动中结束了。它像一道符咒，被朱棣郑重地贴在了大明王朝未来权力交接的门楣之上，希望借此镇住可能兴起的血雨腥风。而远在东瀛的汉王朱高煦，并不知道，在他缺席的情况下，一场关乎家族命运和未来的仪式，已然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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