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收到朱高晟的家书和鱼干后,朱棣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他总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个远在天津的儿子,以及与之相关的、早已被尘封的往事。
批阅奏章时,他会想起徐皇后手把手教孩子们写字,高晟总是写得歪歪扭扭,被高煦嘲笑,徐皇后却耐心鼓励:“晟儿笔法虽稚嫩,却颇有奇气,与众不同。” 视察军营时,他会想起有一次带年幼的孩子们观摩军阵演练,高晟不看雄壮的军容,却指着后勤辎重车队问:“爹,为什么运粮的车轮都是圆的?方的会不会装更多?”引得众人发笑,徐皇后却认真思考后说:“晟儿所思,虽不合常理,却亦有趣。” 甚至吃饭时,看到桌上的肉干,他也会下意识地想起那包粗糙的海鱼干。
这些回忆碎片,与他记忆中那个“懦弱”、“荒唐”、“不成器”的四儿子形象,渐渐产生了一些割裂。姚广孝那句“赤诚”、“源于本心的仁”的评价,也不断在他脑中回响。
这一日,中军御帐内,一场重要的军事会议正在召开。巨大的漠北沙盘前,张辅、柳升等一众高级将领正围在一起,商讨下一步进军方略,寻找北元主力决战。
“陛下,根据哨骑回报,瓦剌马哈木部主力似已向胪朐河(今克鲁伦河)上游方向移动。我军若继续正面推进,恐其再次远遁,难以捕捉。”一位将领分析道。 “不如分兵两路,一路正面压迫,一路侧翼包抄,迫其决战?” “漠北地域辽阔,分兵恐被其逐个击破。且我军粮草转运困难,不宜过于深入。”
将领们议论纷纷,提出的方案大多中规中矩,或是过于冒险,难以决断。
朱棣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目光深邃地盯着沙盘上那代表胪朐河的蓝色丝带,似乎并未仔细听将领们的讨论。他的思绪,还萦绕在那些纷乱的回忆和关于继承人的忧虑之中。
忽然,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将,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朕……亲率一支精骑,不带步卒,不需大量辎重,只携半月干粮,从此处……”他的手指猛地点在沙盘上一个偏僻的谷地,“连夜急行军,绕过他们预判的我军主攻方向,直接穿插至胪朐河上游,卡住其退往和林(北元故都)的咽喉要道!与此同时,主力大军正面稳步推进。如此,可否将其主力,堵死在这片区域,一举歼灭?”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将领都愕然地看向皇帝,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皇帝亲自率领轻骑,进行如此深远且冒险的大迂回穿插?这简直是疯狂!漠北地形复杂,气候多变,一旦迷路,或是被敌军发现围困,后果不堪设想!皇帝万金之躯,岂能冒此奇险?
“陛下!万万不可!”张辅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此策太过行险!陛下身系天下,岂可轻入险地?若有不测……”
“是啊陛下!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请陛下三思!”众将纷纷跪劝。
然而,朱棣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劝谏,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沙盘,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这个大胆到极点的计划,仿佛不是经过深思熟虑,而是突然从他脑海深处迸发出来的!
但奇怪的是,众将冷静下来细想,却发现这个计划虽然极度冒险,却并非毫无道理。一旦成功,确实能起到奇效,将飘忽不定的北元主力彻底锁死!这需要极大的魄力、对地形的深刻理解以及对部队超强的信心!
柳升沉吟道:“陛下此策……虽险,却似有可行之处。若遣一员上将,率最精锐的骑兵执行……”
“不!”朱棣断然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朕亲自去!唯有朕亲至,方能激励士气,方能临机决断,方能确保此策成功!”
他此刻的表现,不再是那个心事重重的帝王,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敢于带着八百壮士就冲击南京城的燕王朱棣!充满了冒险精神和钢铁般的意志!
然而,就在他为自己这个灵光一现的大胆计划而兴奋时,一个更深的念头突然闯入他的脑海:如此天马行空、不循常理、却又直指问题核心的破局思路……这种风格,为何隐隐有种熟悉感?
他猛地想起了姚广孝评价朱高晟时用的词:“离经叛道”、“行事往往暗合天道至理”。 他又想起了朱高晟那封信里抱怨海运困难后,突然笔锋一转送上鱼干的“不合常理”的举动。 还有小时候那个问“车轮为什么是圆的”的傻问题……
难道……这种打破常规、看似荒唐却可能有效的思维模式,竟是自己那个四儿子与生俱来的?
这个念头让朱棣心中剧震!他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帝王的威严和决断,但内心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如果高晟那孩子,并非愚蠢,而是拥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难以被世俗理解却可能极具创造力的思维呢?如果他的“荒唐”之下,隐藏的是这种敢于打破常规的魄力和奇思妙想呢?
朱棣再次看向沙盘,那个大胆的穿插计划,此刻在他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
“此事……容朕再斟酌。你们先退下,继续哨探敌情。”朱棣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静,但眼神却更加深邃难测。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又改变了态度,只得躬身退下。
御帐内,朱棣独自站在沙盘前,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遥远的迂回路线,喃喃自语: “高晟……朕倒是越来越想知道,你在天津卫,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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