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声狼嚎，像锥子一样扎进耳朵里，比冰冷的涧水还刺骨。
陈萱端着枪的手指瞬间绷紧，枪口死死瞄着来时的那片乱石坡。能听见爪子扒拉石头的“咔啦”声，还有野兽喉咙里发出的、压抑的低吼，越来越近。
老人猛地转过身，不再是那副佝偻畏缩的样子，浑浊的眼睛里爆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他一把将手里的木棍塞给靠在石头上面无人色的林海，然后不等两人反应，竟像只灵活的猿猴，手脚并用，朝着旁边一处地势稍高、灌木更茂密的山坡飞快地爬了上去！
“喂！你……”陈萱急喊出声，可声音被轰鸣的水声吞掉大半。
老人爬到坡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决绝，有关切，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交代。紧接着，他扯开嗓子，用那沙哑得不成调的声音，发出几声怪异的、挑衅般的呼喊，同时捡起地上的石块，用力朝着狼嚎传来的方向砸过去！
石头砸在远处的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下，像是捅了马蜂窝。
乱石坡后面，几道灰褐色的影子“嗖”地窜了出来！果然是狼！个头不小，毛色杂乱，眼睛冒着瘆人的绿光，龇着森白的牙，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它们一眼就看到了坡上制造动静的老人，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朝着他冲了过去！
三四条狼，动作迅猛，瞬间就追着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坡顶的灌木丛后。
涧边，只剩下轰隆的水声，和陈萱、林海粗重的呼吸。
陈萱瞬间就明白了老人的意图——他用自己当诱饵，把狼群引开！
林海也明白了。他撑着那根木棍，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眼睛死死盯着老人消失的方向，嘴唇哆嗦着，想喊什么，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牵动着伤口，疼得他额角冷汗直流。
“走！快！”陈萱猛地回神，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老人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浪费。她一把搀住林海几乎脱力的胳膊，“过河！”
林海像是被抽走了魂，任由陈萱半拖半架着，踉跄到涧边。看着那几块滑溜溜、被湍急水流冲刷着的石头，他腿肚子都在打颤。
“看着我的脚！别往下看！”陈萱在他耳边吼道，声音压过水声。她率先踏上了第一块石头，石头表面长满青苔，滑得要命，她不得不压低重心，张开手臂保持平衡。
回头看了一眼林海，他脸色惨白，眼神都有些发直。
“跟上！”陈萱厉声喝道。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林海。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迈出了左脚，踏上了陈萱刚才踩过的那块石头。脚下猛地一滑，他整个人向前扑去！
陈萱眼疾手快，回身一把抓住他没受伤的右臂，死死拽住。林海另一只手握着木棍，猛地往石头缝里一插，才勉强稳住身形。冰冷的涧水溅了他一身，激得他一个哆嗦。
“一步一步来！别急！”陈萱的声音稳住了他。
对岸，隐约又传来了狼的嘶吼和老人那沙哑的、不成调的呼喝声，似乎在搏斗，又似乎在拼命制造更大的动静。
林海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他不再犹豫，咬着牙，靠着陈萱的搀扶和那根木棍，几乎是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地往对岸挪。每踏上一块新的石头，都像踩在刀尖上，滑腻，摇晃，随时可能跌落。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仿佛走了一辈子。
当陈萱率先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反手用力将林海也拖上来时，两人都脱力地瘫倒在潮湿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河水。
林海趴在石头上，第一件事就是猛地抬起头，望向对岸的山坡。
狼嚎声和老人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听不见了。
只有涧水，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着。
对岸的灌木丛在风中摇晃，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海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边，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
他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没有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颤抖。
陈萱看着他，又看了看对岸，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块石头。
她撑着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走。”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别让他白费力气。”
林海猛地抬起头，眼圈是红的，但眼神里那点恍惚和绝望被一种更沉、更硬的东西取代了。他用手臂撑着岩石，挣扎着，一点点站了起来，捡起了那根沾满泥水的木棍。
他没再看对岸，而是转身，面向着更加陡峭、通往“老鹰嘴”的上山路。
背影挺直了些，虽然依旧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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