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上腺素带来的效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的是更加深沉入骨的疲惫和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痛。林海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感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阿娣如同雕塑般守在一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被夜色和轰鸣水声笼罩的狭窄河滩，以及上方黑黢黢的峡谷边缘。
一个小时的休整短暂得如同错觉。当阿娣再次站起身时，林海知道，亡命之旅必须继续。
“能走吗？”她的声音在水声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模糊。
林海咬紧牙关，用未受伤的左臂支撑着身体，挣扎着站了起来。眩晕感阵阵袭来，但他强行稳住身形，点了点头。注射的消炎药和短暂的休息让他勉强恢复了一丝行动能力，尽管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阿娣没有多余的话，搀扶住他的一只手臂，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片临时的避难所，沿着陡峭湿滑的河岸，向下游方向艰难跋涉。
夜色是唯一的掩护。星光黯淡，峡谷深邃，只有永不停歇的河水在身旁咆哮，掩盖了他们大部分的行动声响。阿娣对这条路似乎依旧熟悉，她避开松软的泥滩和裸露的尖锐岩石，选择相对稳固的路径。
林海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阿娣身上，意识在清醒和模糊间徘徊。他不再去思考复杂的阴谋与身份，只是机械地迈动双腿，将所有精力集中在“前进”这个最简单的指令上。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两小时，也许更久，前方河流转弯处，一个模糊的、方正的轮廓出现在岸边高地上，背靠着陡峭的山壁。那是一座看起来早已被遗弃的灰白色建筑，墙体斑驳剥落，窗户大多破损，一根锈蚀严重的铁塔歪斜地立在旁边。
废弃水文监测站。阿娣提到的紧急补给点。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在林海心中燃起。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监测站周围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破窗发出的呜咽。阿娣示意林海在原地等待，自己则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到建筑侧面，仔细观察了片刻，又侧耳倾听，确认没有埋伏或其他危险后，才打了个手势。
他们从一扇被撬开过、虚掩着的后门进入了监测站内部。
里面比外面更加破败。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动物粪便的气息。废弃的仪器设备散落在房间各处，线缆如同枯藤般垂落。屋顶有几处破洞，惨白的月光投射下来，在地上形成诡异的光斑。
阿娣目标明确，径直走向角落里一个看似普通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文件柜。她摸索着在柜子底部某个不起眼的凹陷处按了几下，又用力一扳，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文件柜的整个背板竟然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格！
暗格不大，里面放着两个密封严实的军用防水背包。
阿娣迅速将背包拖了出来，关上暗格。她打开其中一个背包，里面是干净的食物、清水、药品（比之前的急救包更齐全）、备用衣物，甚至还有两把保养良好的手枪和几个备用弹匣。另一个背包里则是一些专业的工具、电子设备（包括一个便携式卫星信号接收器）和电池。
“补充体力，处理伤口，换掉湿衣服。”阿娣将装着食物和药品的背包推到林海面前，语气不容置疑，自己则拿起那个卫星信号接收器，走到一个相对开阔、能透过屋顶破洞看到天空的位置，开始尝试调试。
林海没有客气，他撕开压缩饼干的包装，就着清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干硬的食物划过喉咙，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能量。他又找出消炎药和止痛药服下，然后开始处理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重新进行包扎。换上一套干燥的、略显宽大的备用作战服后，他感觉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而阿娣那边，卫星信号接收器的指示灯在闪烁了几下后，终于变成了稳定的绿色。她快速连接上自己的加密通讯设备（一个比林海手机更小巧、更专业的装置），开始接收信息。
林海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观察着阿娣。她的脸色在设备屏幕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片刻后，她关闭了设备，拔掉连接，走了回来。
“情况有变。”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我们之前的行踪暴露得太彻底，‘牧羊人’网络的部分节点受到了冲击。前往原定安全屋的路线已经不安全了。”
林海的心一紧。“那怎么办？”
阿娣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黑暗，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我们得换条路。去一个……更危险，但也可能更安全的地方。”
“哪里？”
阿娣转过头，看着林海，一字一句地说道：“‘白塔’。”
白塔？林海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从阿娣的语气中，他能感受到这个地方的非同寻常。
“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传说中存放着‘普罗米修斯’早期核心实验数据和部分‘原型体’原始基因样本的地方。”阿娣解释道，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也是‘神只’们最初升起野心的地方之一。后来因为一次重大事故和内部权力斗争而被废弃、封存，位置极其隐秘。”
废弃的早期基地？原始数据和基因样本？林海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价值！如果能找到那里，或许能揭开“普罗米修斯”更多的秘密，甚至找到针对他们技术的弱点！而且，这种被内部废弃封存的地方，很可能不在他们当前严密的监控网络之内，反而成了一个灯下黑的盲区！
“你知道在哪里？”林海追问。
阿娣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确切坐标。但我的……‘另一部分’记忆里，有关于寻找‘白塔’的线索碎片。结合我们目前的位置和一些特殊的地标，或许能找到。”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又是她那融合的、充满矛盾的意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海看着她。如此重要的信息，她本可以隐瞒。
阿娣与他对视着，眼神坦诚得让人不安：“因为需要你的帮助。寻找‘白塔’的过程绝不会轻松，我需要一个能信任的、有能力的人同行。而且……”她顿了顿，“陈萱的早期数据，以及她成为‘备选受体’的原因，或许也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林海心中最后的防线。陈萱……这始终是他无法放下的执念。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头。“好。我们去‘白塔’。”
做出了决定，两人不再耽搁。阿娣迅速将补给品重新分配整理，将卫星通讯器等重要设备妥善收好。林海也将手枪检查完毕，插在腰后。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这间临时避难所时，林海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墙角一堆废弃的仪器零件，忽然定格在其中一块半埋在灰尘下的、似乎是某种老式记录仪外壳的金属板上。那上面，用一种近乎被磨平的、古老的雕刻方式，刻着一个模糊的、但他却感觉有些眼熟的符号——一个抽象的、如同三片花瓣旋转的图案！
和他加密手机在野人沟触发特殊模式时显示的那个图标极其相似！
他快步走过去，拂去上面的灰尘，看得更加清晰。没错！虽然磨损严重，但轮廓基本一致！
“阿娣！你看这个！”他立刻低声呼唤。
阿娣闻声走来，看到那个符号时，她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缩。她蹲下身，用手指仔细触摸着那个刻痕，脸色变得异常严肃。
“这是……‘指引者’的标记。”她喃喃道，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怎么会在这里？”
“指引者？”林海捕捉到这个新的名词。
阿娣站起身，环顾着这个破败的水文站，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一个比‘普罗米修斯’更古老、更神秘的存在传说。据说他们曾在暗中引导文明的进程，但也留下了许多警告……这个标记，通常出现在与重大秘密或关键转折点相关的地方。”
她看向林海，眼神无比凝重：“这个废弃的水文站，恐怕不仅仅是我预设的一个普通补给点那么简单。我们找到这里，或许……并非完全偶然。”
一股寒意顺着林海的脊椎爬升。他们以为的随机逃亡和临时选择，似乎冥冥中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谜团。
“指引者”、“普罗米修斯”、“神只”、“白塔”……
重重迷雾之后，真相的面目似乎愈发狰狞，也愈发扑朔迷离。
阿娣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神秘的符号，果断道：“不管这意味着什么，我们现在没有时间深究。必须立刻出发。”
两人背上补给，再次融入外面的夜色。水文站的阴影被抛在身后，而前方，通往“白塔”的未知之路，充满了更加叵测的危机与更加深邃的秘密，正等待着他们的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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