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端着那碗药,没动。黑乎乎的药汤子,冒着点儿热气,苦味儿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人脑门疼。
他低着头,眼皮耷拉着,看不清眼神。就那么端着,手指头捏着碗边,捏得指节都有些发白。
老人站在床边,有点手足无措。他想往前凑凑,又怕惹儿子烦,那只布满疤痕的手抬起来,想拍拍林海的背,或者帮他托一下碗,可悬在半空,愣是没敢落下去。最后只能讪讪地缩回来,搓着自己破旧的衣角,眼巴巴地瞅着。
陈萱靠在窗边,没吱声。这爷俩之间的气氛,比外面刚停雨的湿冷空气还冻人。她看着林海那副样子,心里明白,这碗药,喝不喝,不光是治伤的事儿,里头还掺和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旧账。
时间一点点耗着,壁炉里的柴火“噼啪”响一下,都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林海像是下定了决心,也可能是实在没力气再僵持了。他闭了闭眼,眉头皱成一个疙瘩,端起碗,凑到嘴边。
药汁刚沾唇,他脸色就变了。那苦味,简直没法形容,像是把十斤黄莲熬成了一勺,直冲天灵盖。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强忍着没吐出来,憋着一口气,“咕咚咕咚”,几大口把碗里的药汤灌了下去。
喝完,他立刻偏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眼角都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老人一看,急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上前,用那只粗糙的手,一下下,有些笨拙地拍着林海的后背。动作有点重,没什么章法,但那份急切和心疼,是实实在在的。
林海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没推开老人的手,但也没看他,只是疲惫地靠回干草堆里,闭上了眼睛。
老人见他缓过来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空碗拿开,放在桌上。他又看了看林海苍白的脸,转身走到壁炉边,拿起那瓦罐,把底下最后一点药渣子滤出来,倒在一块干净的布上,准备等会儿给林海换外敷的药。
陈萱看着老人忙活的背影,那佝偻的身形在火光下拉得很长。她走过去,低声问:“他这……算是稳住了?”
老人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头,看着陈萱,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指了指林海,又指了指瓦罐里的药渣,竖起一根手指,意思是还需要用药巩固。然后,他又指了指外面,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陈萱明白,他是说林海的情况暂时稳定,但还没脱离危险,而且外面的山林依旧不安全。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陈萱说,“去找‘白沙集’,或者……你知道有其他安全的地方吗?”
老人沉默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走到墙角,在那堆杂物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那张陈萱之前看过的、画着“归图?”的简陋地图。
他把地图摊在桌上,手指在那个箭头指出的方向点了点,然后又指向哨所外面,做了一个走的手势。意思很明确,他知道路,可以带他们走。
但紧接着,他的手指又移回地图上,在代表哨所的位置和那个“归途”箭头之间的路线上,重重地划了一下,眉头紧锁,摇了摇头。
陈萱的心沉了一下。意思是,这条路,不好走,有危险。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一点动静。林海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桌上那张地图,也看着老人那忧心忡忡的脸。
他的眼神,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隔阂和冰冷,多了些疲惫,和一些难以分辨的情绪。
“那条路……”林海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平静了许多,“……是不是要经过‘老鹰嘴’?”
老人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露出惊讶,随即用力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肯定的“唔唔”声。
林海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自嘲,配上他苍白的脸,显得有些凄凉。
“果然……”他低声说,目光重新落回天花板,不再看任何人,“那条路,很多年没人走了吧……塌方,还有……别的东西。”
老人听着,眼神黯淡下去,默默收起了地图。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和外面屋檐滴答的残雨声。
前有艰难,后有隐忧。
这短暂的庇护所,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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